2025年9月11日 星期四

飼鳥鼠,咬布袋

 



  些將領,吃台灣米,喝台灣水,爽領台灣高額退休金,竟然還跑去中國舔共,臺灣媒體便罵道:「飼鳥鼠,咬布袋。」

  有人就問我,鳥鼠是什麼鬼東西,是不是鳥跟鼠兩種動物。我說不是,鳥鼠就是鳥鼠,它是一種動物,不是兩種動物的合體。

  記得Panda bear剛運來灣的時候(好幾十年前的事了),媒體報導就為了命名爭論不休。到底叫做貓熊或叫做熊貓莫衷一是,後來由動物學家出來定名,說Panda bear屬於熊科不是屬於貓,根據生物學的命名規則,應該叫做貓熊。後來我們看到貓熊就是貓熊,不會再說是貓跟熊兩動物了。

  事實上,語言學對所指(signified)的命名很隨便,象形文字,看到一隻鳥就畫一隻鳥,看到一隻貓就畫一隻貓,把畫出來的鳥跟畫出來的貓湊在一起,這是能指(signifier)所達的意義,如此則會理解成兩個不同的東西。不過文字會隨時間改變,現在我們所使用的漢字,是由甲骨文,金文小篆楷書而形的,這裡指的是字形的確定。然而根據《說文解字》的造字原則,鳥、鼠的用法不一定僅是象形字,用我們比較熟悉的文法不一定,只用做名詞只用作名詞,也可以用作形容詞,這樣一來,鳥鼠的鳥我們不妨把鳥看作形容詞,而鼠當作名詞,兩字奏在一起,跟我們前面提到的貓熊依樣,意義就很清楚。

鳥鼠的這個詞的使用很早,在中國有一座山叫做鳥鼠山,(《山海經》稱“鳥鼠同穴山,渭水出焉”。鳥鼠山是渭河的發源地,也是古代從渭河進入洮河谷地的要道。為西秦嶺北支山脈之一部分,渭河上游北源和洮河支流東峪溝的分水嶺。)我在錢鍾書的宋詩裡也看到李觏〈穫稻〉這首詩也用到鳥鼠這個詞,全詩如下:


朝陽過山來,下田猶露濕逢人不敢瀝青黃先後收



2025年9月5日 星期五

72 歸宿(花落春又殘完結篇)

 

 

 

 

歸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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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 

 

  回到臺北,明咸就住進戴麗娥的家,戴麗娥對他,比起合法的妻子燕玲溫柔多了。

  事實上,林波公司已經是戴麗娥在掌控,總經理,副總經理都得聽她的話,明咸雖然是董事長,他只是虛有其,他也不想管是事。自從他從臺中回來,便無事可做,過得比他跟燕玲在一起的時候,輕鬆愉快多了,他也早就把程副總的忠告,忘得一乾二淨。

  有一天明咸跟戴麗娥坐在小房間裡講悄悄話,劉叔跑進來,明咸沒有察覺到,戴麗娥突然站了起來,明咸嚇了一跳,劉叔笑嘻嘻地說:「對不起,打擾你們了。」 戴麗娥則義正詞嚴問道 「劉總,有什麼事嗎?」。

  劉叔嚇到趕快說:「沒事,沒事,」轉身想要離去。

 戴麗娥出其不意,命令他說:「劉總,請留步,

  劉叔嚇了一跳,只好轉身回來,問道:「副董,有事嗎?」

  「你不是有事才來這裡嗎?請坐下來談談,」戴麗娥說。

  劉叔不得不坐下來,臉上毫無表情,好像臉上帶了一副假面具。

  明咸看了很不舒服。

  戴麗娥說:「劉總,如果你有事想跟董事長談的話,我出去,讓你們好好談。」

  戴麗娥叫秘書端茶進來。

  劉叔沒話找話說:「今天怎麼沒有看到特助?」。

  「她不會來了,她嫁人了,」明咸說。

  「怎麼沒聽說?」劉叔愣了一下說。

  戴麗娥沒有離開它們,插嘴說:「時間到了,她也該走了俗語不是說女大不中留嘛!

  劉叔不敢惹這個武則天,順著她的話說:「當然啦!特助長得漂亮,想要娶他的人一定很多,我比較好奇的是她嫁給誰?」

 明咸跟劉叔都知道戴麗娥選漂亮美眉當特助別有用意,怕問話揭底,搶著替戴麗娥回答:「他嫁給興南公司的總工程師。」

  「哦!大咖的,」劉叔說。

  「這樣很好,肥水不落外人田,」明咸說。

  劉叔不曉得要說什麼?想走又不敢立刻就走,坐著不出聲,有點坐不住。

  戴麗娥說:「這次臺中工程能夠順利完成,總工程師功勞不小。」

  「所以副董事長把特助賜給他,」明咸有一條調侃說。

  等劉叔離開後,戴麗娥說:「董事長,我很少聽你說俏皮話,今天你怎麼啦!」

  「我說話有什麼不妥嗎?」明咸說。

  戴麗娥說:「我哪有權力封侯賜爵。」

  明咸把話題轉了個方向,好像他是在說劉叔把權力握在手上,來這裡耍威風,「隨他去了,他要怎麼想是他的事,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。」聽起了他是胡言亂語,其實他是亦有所指,戴麗娥精明得很當然聽得出來明賢是在說誰?但他不開口,表示她一點都不在乎他說什麼?她說:「我看劉總是來找你談話,要你回家。我看,你還是回家去看看吧!」

  「我哪裡有家?」明咸說。

  「我勸你還是回去看看。」

  明咸聽戴麗娥的勸,回家了。

  他並沒有用鑰匙開門進去,站在門口,按了電鈴;燕玲立刻出來開門。他走進去,看到客廳裡坐著三個人,年輕人站起來,另外兩個女人也跟著站起來。

  燕玲介紹說:「這位是小黃,你認識的。」

  明咸甩都不甩他。

  燕玲又介紹另外兩個女的:「這位是小黃的女朋友小珠,這位是小珠的媽媽。」

  「小豬,一群豬仔霸佔我住的地方,」明咸想著,看都不看她們一眼,便走進臥房,把臥房的門關了。

  燕玲跟著他後面開門進來,問他說:「這幾天,你去哪裡?」

  明咸聽了很火,是他要責問燕玲幹了好事,反而燕玲責問他。

  「我能去哪裡?」他氣憤地說。

  「我很擔心你不回來。」

  「我不回來,妳不是更好嗎?妳可以為所欲為。」

  燕玲不敢答話。

  明咸又說:「這個家已經不是我的家了,我馬上走。」

  「不要這樣!」燕玲急了,拉住他。

  「妳把年輕人的家人都弄進來了,我不走,叫我住哪裡?」

  明咸站起來要走,燕玲不讓他走,抱住他。明咸粗暴地把她推開,大聲罵道:「賤貨,妳身體不乾淨,不要碰我。」

  年輕人聽到明咸怒吼,知道夫妻吵起來了,破門而入,想要保護燕玲,卻不敢靠近,怕明咸出手打他,他被明咸打過,一拳就打趴在地上。明咸也怕下重手,忍著憤怒,沒有任何動作,兩人對持了一會兒,明賢氣呼呼地走出房門,衝下樓去車庫把車開走了。

 

 

2

 

  明咸沒有回公司,下定決心去新寮把倩蓮阿姨弄出來。他確定先生就是泰萊閣的邱經理,有錢好辦事。果然不出所料,明咸把倩蓮阿姨帶去醫院做檢查,他並沒有阻擾,結果倩蓮阿姨驗出,不只有梅毒,還有肝囊腫。

  明咸便告訴先生,倩蓮阿姨需要住院開刀,需要長期治療,暫不回新寮。

  先生並沒有阻擾,探問之下,才發現,他不是什麼管理員,年紀大了,跟倩蓮阿姨一樣,沒有地方去,軍方給他一個地方住,算是收容他。

  倩蓮阿姨在醫院住了二十多天,明咸才把她轉送到立鳳住的地方,請了一位女傭照顧她。

明咸仍然跟戴麗娥同居,平常上班,他當司機,送戴麗娥去公司,之後,便溜出來,去立鳳那邊。立鳳教書,寫文章,做社會運動,沒有時間跟他閒扯,明咸就陪著倩蓮阿姨聊天。

  他們真的有得聊,他們聊著九畹町的事:從她第一次看到他,聊到她跟立屏談戀愛,然後發生了都林事件,劉叔被抓,一連串不幸的事情接踵而來,立屏嫁給阿騰,倩蓮阿姨愛上了高揚,他說,她確實愛上她,那不是個人意志可以左右的,彷彿天地間有一股非常強大的力量在推動著,個人就像掉進洪流中,即使會游泳也只能順水而下,她不相信人有能力抵抗。

  明咸在公司,聽到劉叔說,燕玲住院生產;他本來想去看她,還沒有去,就聽說她生了一個男嬰,母子平安,有年輕人陪著,他就不想去攪局了,他覺得他在洪家扮演的角色,已經沒戲唱了,該下臺,換年輕人去演;他不想跟燕玲再有什麼瓜葛,該想想,如何去過自己的生活。

明咸裝得跟戴麗娥很親密,公司的事,他都不管,趁人不注意的時候跑出去替倩蓮阿姨辦事,先辦護照,把她帶出國,再作打算。

  他在替倩蓮阿姨辦理出國的這段時間,很緊張,不敢讓任何人知道。到了出國那天,他叫了一部計程車,帶倩蓮阿姨,直奔機場。

  到了機場,辦完了出關手續,離登機時間還有一個多鐘頭,他們便在大廳等待。

  遠遠地看到劉叔站在海關入口的屏障外面,他不想過去打招呼,劉叔好像也沒有看到他們。等登機時間一到,他只好扶著倩蓮阿姨走向海關入口。

  劉叔就站在那裡。

  明咸問道:「你怎麼也來這裡?」

  劉叔沒有回答。突然明咸聽到背後有人大聲叫喊著:「爸,等等我。」回頭一看,原來是燕玲,劉叔等她跑過來,伸手一抱,抱進屏障裡面,搶先走到海關大門,拿出兩本護照和兩張機票給警衛看,迅速進去了。

  後面跟著那個年輕人抱著小孩追過來。小孩喊著:「媽媽,」也想闖入海關,被警衛擋在外面。

  明咸帶著倩蓮阿姨通關,登上飛機後,還很緊張,等飛機發動了,在跑道加速,起飛,到了一個高度,平飛,他才放下心來。

  明咸轉頭看鄰座的倩蓮阿姨,她表情嚴肅,靜靜地坐著;他又前後左右環視了一下,看不到劉叔和燕玲。

  飛機飛行的聲音嗡嗡地作響,壓不住他澎湃的思潮。

  飛機終於降落在日本的國土,出關的時候,明咸還看到劉叔和燕玲,等走出機場大廳,人就不見了。

  「這樣最好,他們來日本,根本不跟我無關,他們有他們的打算。」

  明咸帶著倩蓮阿姨搭新幹線向北走,這個時候,北海道天氣最為宜人,他打算在扎晃住一陣子,順便尋找施錦隆。

  他們到了那裡,四處打聽,沒有人知道這個人,明咸利用這段時間,跟他妻子伊藤京子連絡,也同時向老丈人伊藤先生求情,希望能夠讓倩蓮阿姨一起同住。

 

 

3

 

  倩蓮阿姨到了日本,變了一個人,她在旅館裡會去大廳看報紙,找人聊天。有一天她拿著報紙,指著上面的一則消息對明咸說:「你上一次帶燕玲來日本旅遊的時候,住過涉谷。你看這則消息,說涉谷有一個女明星在衣廚裡上吊死了。」

  「是自殺,還是他殺?」

  「她是自殺!先前也有一個男明星也在衣廚裡上吊死了。」

  「兩人有沒有關係?」

  「好像沒有關係,最近日本不景氣,兩個人都是演員,沒有戲演,失業了,被生活所逼,走投無路,只好自我了斷,」倩蓮阿姨說。

  「那個男明星怎麼不換工作?」明咸好像白癡問這樣的問題。

  「你做董事長做慣了,不知道員工甘苦,你以為工作那麼容易找啊!」

  這是他第一次被倩蓮阿姨罵,只好閉嘴了。

  「那個女明星長期失業,有兩個兒子要養,壓力很大,這樣是她的選擇。」

  「她有沒有結婚?」

  「沒有結婚怎麼會有兒子?」倩蓮阿姨好久沒有跟明咸像現在這樣談過話,發現他這個人怎麼說話變成那麼沒有常識。

  「那他丈夫幹什麼?」明咸又說了傻話,還好沒有被罵,只是這件事他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。

  明咸想起了上次他跟燕玲去涉谷投宿旅館,看到一個女工作人員很像這個女明星,他就覺得很可惜,這樣的一個女孩子,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方?如果現在他跟燕玲談起,燕玲一定罵他多疑,想太多了,自殺的女明星不一定就是那個女工作人員

  明咸看到燕玲跟倩蓮阿姨對一件事情的看法南轅北轍,燕玲生在富貴之家,養尊處優,判斷對事情只是她個人主觀的想法,而倩蓮阿姨她遭遇到的苦難比這個女明星多得多了,但她都忍受下來,是什麼力量支撐她活下去?他不想問了。

  回到東京,讓明咸最感欣慰的是,伊藤京子是第一次見到倩蓮阿姨,一見如故,她說,她從美國回到日本,在家裡的書櫃裡就找到一本畫冊,裡面有倩蓮阿姨的那幅裸體畫,畫得很逼真,她很想見到畫中人物的本人;她跟她父親去過臺灣,沒有機會見到。現在畫中的人物卻活生生地出現在她眼前,令她喜出望外。

  伊藤京子熱烈地歡迎倩蓮阿姨到來。

  倩蓮阿姨在日本住下來。伊藤先生特地來看她,他說,以前他去臺灣見過她兩、三次,印象極佳,他幫她弄到居留權,倩蓮阿姨就在日本住定了。

  從目前的事情看來,名咸是日本人,又有伊藤先生在,倩蓮阿姨要深情入籍,辦理的很順遂,她跟每一個人都處得很好,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再去找施錦隆了,即使找到了人,施錦隆認不認人是個問題,而她對過去的情人也沒熱情,相見沒有多大意義。

  明咸還是管自己的事,做自己該做的事,看到兒子成材,妻子對他很體貼,他覺得他不該再去煩臺灣的事情,去管臺灣的事業了,他全心投入日本這邊伊藤家的事業,扶持兒子繼承家業。

  倩蓮阿姨的日語說得很好,個性隨和,在家裡又會幫忙做點家事,也會講故事給孫子聽,一家人處得很和樂。伊藤京子也經常帶她外出參加社區活動。她很會社交,見過她的人都喜歡她,伊藤京子覺得很有面子。

  倩蓮阿姨天生麗質,受到伊藤京子細心的照顧,身體調養得很好,容光煥發,人見人愛,生活過得很愉快。她把以前的遭遇能忘就忘,不想重提。她跟伊藤家的孫子非常親密,這個孫子已經二十多歲了,未婚,外出的時候,帶她一起參加聚會。倩蓮阿姨跟年輕小朋友混得很好,大家都很喜歡她。

  人家問伊藤家的孫子說:「這位阿婆是誰?」

  伊藤孫子得意地說:「是我阿嬤啊!」

  明咸是伊藤家的婿養子,在日本社會婿養子的地位如同嫡子,以前他在伊藤家的公司做過事,現在回去公司,他的舊屬下都還在公司,對他的能力都很肯定,他重新就任,很快就駕輕就熟,讓公司運作如常。

  幾年後,戴麗娥又來日本,以政府官員的身分來訪,她就住到伊藤京子這邊來。

  明咸是伊藤京子的丈夫,戴麗娥一點都不覺得驚訝,見面有如陌生人,禮貌性地寒喧一下,就避開了。

  房子很小,倩蓮阿姨躲不掉,她卻能自在地陪伊藤京子招待戴麗娥。

  明咸對戴麗娥仍然存有戒心,但他不想告訴伊藤京子,戴麗娥是何等人物,讓她們繼續保持著純潔的友誼,直到永遠。

  戴麗娥回臺灣後很久,伊藤京子才轉述一些事情給明咸聽。她說,戴麗蛾仍然是林波公司的副董事長,董事長的位子懸空,人事並未變動,劉叔穩坐總經理寶座,程副總和李副總各司其職,公司運作還是一樣,很正常。明咸最關心的還是白薇,這個小人物,戴麗蛾提都不提,令明咸擔心。

  明咸也有不可告人的事,放在心裡,但他不想再跟倩蓮阿姨談以前的事,只在搭JR的時候,不說話,沉醉在回憶中。

  載麗娥跟伊藤京子說過,證實劉叔跟燕玲都回臺灣了,並且父女兩人一起出席董事會,從來不發表意見,不過見到其他董事他們也會禮貌性地寒喧幾句。

  明咸聽到燕玲的這種改變,覺得是好事,而她大概無心接任董事長的位子,劉叔看起來,也不想讓她接,省得壓力過重,影響生活。

  明咸很想知道燕玲是不是還跟那個年輕人住在一起?但戴麗娥並沒有提到,伊藤京子不知道,明咸也不方便透過別的管道探聽。

  戴麗娥在日本期間,明咸把倩蓮阿姨帶開,讓她住到伊藤先生那邊,伊藤先生的老伴早就在美國過世了,目前他是鰥居,她跟倩蓮阿姨很有話說,在一起談話很愉快。

  戴麗娥喜歡箱根,伊藤京子帶她去坐海盜船,去參觀箱根雕刻之森美術館,看羅丹的巴爾扎克的雕像。戴麗娥懂雕塑藝術,她們有同好,一到那邊便流連忘返,待待到美術館關門,回不了家,便到涉谷找旅館住下來,結果住了好幾天。

  戴麗娥對伊藤京子說,她在臺灣看到網路報導,說涉谷有一個女明星,在家的衣廚裡自殺死了。

  伊藤京子在日本沒有注意到有這則消息,她說:「為什麼要躲到衣廚裡自殺?」

  後來伊藤京子跟明咸談起這件事,又提出同樣的問題,明咸覺得任何一件簡單的事件,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看法和感受,他不想跟妻子討論這種不幸的事情。

  明咸知道戴麗娥這個人,不會對伊藤京子透漏半點她個人情感,當然她不會提到她跟明咸曾經同居過。

  沒有想到,戴麗娥跟伊藤京子說,明咸上次帶燕玲來日本也來過涉谷,在涉谷的旅館住過,但沒有提到那個女工作人員。  

   「妳見過燕玲嗎?」伊藤京子問戴麗娥

  戴麗娥沒有反應。

  「聽說她長得很漂亮?」伊藤京子說。

  戴麗娥回答:「很豔麗。」

  戴麗娥說到這裡,再問就不回答了。

  伊藤京子又說:「那次我趕去品川希爾頓大飯店會見我先生,也想看看她,她就不肯下樓。我沒有見到她,就離開飯店,回東京了。」

  戴麗娥忽然說:「要不要我幫妳問候她?」

  伊藤京子說:「隨妳,不過我不想再跟她扯上關係

  戴麗娥回臺灣後,又過了好幾年,倩蓮阿姨才對明咸問起燕玲的事。明咸不知道燕玲近況,對倩蓮阿姨沒有什麼好說的。再過幾年,立鳳也來東京大學參加學術研討會,她打電話找明咸。

  明咸叫她住到他家,也可以看看她母親,但她不肯,只好讓她去住旅館。

  立鳳告訴他:「燕玲生產後就不再跟那個年輕人住在一起了,沒搬家一個人帶兒子,兒子,養育了幾個月,嫌煩,不想帶,把兒子丟出去,丟給人家養,又跟一個老男人同居。」

  明咸好奇地問:「那個老男人是不是想來搶董事長的位子?」

  麗鳳說:「很難說,人心難料,不過公司派系很多,鬥爭得很厲害,爸在公司裡只不過是個傀儡而已,一點權力都沒有,那個老男人想跟燕玲攀上關係,叫爸推薦他當董事長,很難!」

  「叫那個老男人去認戴麗娥乾媽?」

  「我看戴麗娥不是那種會動感情的女人,她才不會推薦任何人當她的頭,來管她,她才不會那麼傻。」

  「那麼我問妳,燕玲跟那個年輕人生的小孩,誰在養?」

  「是我在養,他不再是小孩子了,已經唸國中了,」立鳳說。

  「我到現在還覺得我才為了這件事在煩,現在孩子真的有那麼大了嗎?」

  「時間過得很快,孩子確實已經念國中了,眼睛一眨,一下就高中,一下子就大學,等大學畢業,我叫他來日本找你。」

  「干我屁事!」

  「孩子是你生的,」立鳳說。

  「是那個年輕人的種,不要賴在我身上。」

  「事實就是事實,狡辯沒用!」立鳳說,簡直把明咸惹惱了。

  「那麼孩子冠誰的姓?」明咸問道。

  「當然冠你的姓,而且戶籍上,你是生父,我是生母。」

  「你們在玩什麼把戲,你可還沒有結婚就有兒子,這樣對你很不好吧!」

  「我又不想嫁人,這有什麼關係!」

  「怎麼沒關係,」明咸叫了起來。

  「我早就嫁給你了。」立鳳不是開玩笑,鄭重地說。

  「妳說什麼?」

  「我說過,我非你不嫁,你非我不娶,我們打過勾勾。」

  明咸聽了嚇了一跳,他又犯了不該犯的錯,真做孽。

  立鳳不久就回臺灣,以後他們就沒有再連絡。

  

 

4

 

  立鳳要離開日本的時候,對明咸說,燕玲沒有男人活不下去,令爸很頭痛(他們叫劉爸叫慣了,談話都這樣稱呼)

  「燕鈴根本不需要再生孩子,乾脆把她閹了算了,省得亂搞又懷孕。」明咸說,他很氣,不是開玩笑。

  這個辦法的確是對症下藥,立鳳也很贊同,但誰能強制她去做手術呢?

  立鳳說:「爸想要替她找一個好男人,能夠陪她一生,可是找不到,她已經被污名化,好男人沒有人敢娶她。」

  「這樣不如叫她去當妓女!」

  「現在她跟妓女也差不多,只是妓女找男人要錢,而她花錢找男人作樂。」

    「我不相信那有什麼樂可言。」

    「她有病!那是病啊!」

    明咸問道:「現在跟她同居的那個老男人有什麼來頭?」

  「我不清楚!可能她在街上隨便找一個肯跟她上床的男人回家,大概不是什麼有頭有臉的人吧!」立鳳鄙夷地說。

  「會不會是左秘書那一類型的人?」明咸想確定那個老男人會不會是左秘書。

  立鳳聽懂他的意思說:「不是!」

  「最近有沒有思敏阿姨的消息?」

  「聽說她在上海。」

  「阿伯怎麼不去把她帶回來?」

  「帶回來幹什麼?」立鳳說。

  「思敏阿姨是他的老婆啊!」

  「老婆是老婆,但敵不過那個看護,阿伯完全被看護控制住了。」

  「老猴子實在很糟糕。」明咸稱呼老董事長老猴子。

  「聽說阿伯經常挨看護揍。」

  「為什麼不把看護辭掉?」明咸又問道。

  「就是辭不掉啊!阿伯有被虐待狂!喜歡這個看護,沒有這個看護,他活不下去。」

  「這個老不修毛病真多,難怪有一次他被看護打得半死,爸要把兇手送法辦,老猴子求情,爸只好放過看護。」

  明咸在臺灣的時候老早就知道這些事,這次跟立鳳提起,談談算是把心裡的沉積已久的廢物清理掉。他不想再管這些鳥事,雖然他有心這樣做,還是不得清淨,從臺灣來的消息不斷地傳進他的耳朵裡,都是燕玲的事,他不聽也不行!聽了之後,心裡總是有些難過,畢竟是他的妻子,以前是,現在還是,他是孩子的媽,雖然孩子不一定他的骨肉,但戶籍上去是他的兒子,他很關心這個兒子的教育,是不是要把他接過來同住?日本這邊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,他關心是培養他如何接班,伊藤家的企業是祖傳的,明咸只不過是其中的一位轉承者,為了維持這樣的傳統,他對兒子的管教戒慎恐懼。

    他不能再費心去管臺灣的兒子,臺灣的兒子有立鳳照顧,長大後如果成材,也不必當心他會不會出人頭地,燕玲會不會認這個孩子是劉家的子孫?不過他相信以劉叔的為人,這個孩子早晚會是康林公司的繼承人,除非整個公司被政府接收了,那也是這孩子的命,由不得人。

  明咸在日本並非異鄉人他本來就是日本人,他找到了他生父的家鄉,可惜親人都過世了。他也設法尋找他母親與鞏叔,他們有沒有來過日本?是個問題,鞏叔是東北人,搞不好,他們是在東北。他現在最重要的是照顧倩蓮阿姨,給他有一個安定的生活,當然他覺得對京子虧欠很多,他現在要扮演的是好丈夫,好父親,他很努力,這是他該盡的義務。

71 意亂情迷

 


 

 

 

意亂情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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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 

  那天明咸沒有去接燕玲,燕鈴是劉叔和倩蓮阿姨去把她接回家的。欣君負責把年輕人送到臺北火車站,她的任務是叫他自己滾回南部去,但她看他一副可憐相,心軟了下來,想到他一個人來臺北打拚,好不容易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,現在又得回鄉下去過農耕生活,心生憐憫,放不開他。車子緩緩地在市區行駛,快接近臺北火車站的時候,突然改變了主意,何不載他去新北投住宿一個晚上,等明天再說。她沒有在臺北火車站停車,反而是年輕人問她說:「妳要把我載去哪裡?」

  「看你想去哪裡,我就載你去哪裡。」

  他不說話了。

  到了新北投,欣君把他當作情侶帶進旅館。第二天年輕人要求她載他去臺北火車站,他要回南部去。

  欣君不捨,想留他,不好開口,只好放他走。等她回到九畹町的時候,三個兒子都已經上學去了,(女傭早就被她辭掉了),家裡只有小女兒一個人在,她覺得身為人母,沒有盡到照顧兒女的責任,有點內疚,她問小女兒說:「早餐吃了沒有?」

  小女兒點點頭說:「吃了。」

  「誰弄給你吃的?」

  「大哥哥。」

  「爸爸呢?」

  「爸爸昨晚沒回來。」

  欣君抱著小女兒,心裡想著年輕人,相信他不至於想不開輕生吧!如果他沒有回去南部,靠他的本事,留在臺北應該還混得下去!

  她打了一通電話到別墅,沒有人接,又打了一通電話到明咸的住家。她聽到「喂!」,覺得回話的人聲音很熟,是女人的聲音,一時辨認不出來這個人是誰。「欣君嗎?我是倩蓮阿姨啦!」這突如其來的問話,令她大吃一驚。

  「倩蓮阿姨,妳在哪裡?」欣君問道。

  「我在明咸家裡,劉叔也在這裡,妳要不要過來?」

  「好,我馬上過去。」

  欣君放下電話筒才後悔自己怎麼這樣沒頭沒腦, 一下子就答應了要去那裡見面,等她冷靜下來才發現代誌大條了,倩蓮阿姨的出現分明不懷好意,說不定叫她去那邊談判。倩蓮阿姨並沒有跟劉叔離婚,目前她還是合法的妻子,欣君是小三,在法律上沒有保障。

  她坐在沙發上,越想越害怕。倩蓮阿姨可以控告她妨害家庭,把她送進監獄裡去關。

  慘了,這樣一來,她什麼都沒有了,名份、兒女,一切都會被剝奪掉了。

  雖然欣君相信倩蓮阿姨不會這樣做,誰曉得呢?一個人經歷了那麼多的苦難,難道不想脫離苦海,回來享受榮華富貴嗎?她沒有理由跟人家爭奪丈夫,她輸定了。

  「媽媽,妳在哭嗎?」

  欣君聽到小女兒的問話,哭得更加厲害,淚下如雨,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眶,對小女兒說:「過來,媽媽抱抱。」

  「媽媽,妳為什麼要哭?」

  「媽媽想到從前的事就忍不住哭了,妳不是想哭就哭嗎?」

  「媽媽,我沒看過妳哭,妳不能哭!妳哭,我也要哭。」

  「媽媽不哭了,乖乖。」

  欣君緊緊抱著小女兒,眼淚潸潸地流了下來。過了好一會兒,她的情緒才平靜下來,放開了小女孩,吸了一口氣說:「上樓去換衣服,媽媽帶妳去兒童樂園玩。」

  小女兒離開她的懷抱,高高興興地爬上樓,欣君隨後,走進房間,母女都換了衣服,穿得漂漂亮亮,然後下樓去車庫,開車下山去了。

  到了圓山,欣君把車子停好,買票進入園內,動物園已經搬走了,只剩下兒童樂園,以前倩蓮阿姨帶他們來這裡的時候,會先去動物園看動物,然後再過來這邊玩,讓他們自己坐遊艇,坐飛機,坐旋轉咖啡杯,小女兒只有一個人,她就得陪著,有些遊樂設施大人不能上去坐,她就站在旁邊觀看。

小女兒盡情地玩著,看起來跟她當年來這裡玩的心情一樣,像她這種寄人籬下的孤兒,竟然能享受這種玩樂,算是相當奢侈了。那時她才五歲多,思敏阿姨不想收養她,由倩蓮阿姨把她和燕玲一起帶回九畹町撫養,劉家也有三個孩子,立屏大她一歲,立剛小她兩歲,立勤才出生不久,家裡不准雇用女傭,倩蓮阿姨一個人要照顧這麼一大群小毛頭,實在很累,她卻毫無怨言,整天忙東忙西,對待孩子和顏悅色,好聲好氣,連她這個外來人都覺得生活在這樣一個和樂的家庭,實在幸福。

  有一次立屏想去動物園看大象,倩蓮阿姨帶著一大群小孩子坐公車,從九畹町去臺北車站,還要轉車才能到圓山,立勤還是嬰兒,要抱著。

  那天動物園遊完了,又到隔壁的兒童樂園,孩子們都玩得很瘋,要回家,坐上公車,個個都累得睡著了。快到九畹町的時候,倩蓮阿姨才一個一個叫醒;乘客很多,連走道都擠滿了人;她走在前頭開路,又得一個一個接下車。

  司機等不及就把車子開走了。倩蓮阿姨發現立剛還在車上,抱著立勤在後面追趕,一邊跑,一邊大聲呼叫,幸好那段路是上坡,很陡,車子開得慢,車內的乘客看到了這種狀況,叫司機停下車來,才把立剛從車上接下來。

  欣君想起這些往事,看到小女兒又換了遊樂器,她跟了過去,這次是旋轉咖啡杯,她陪著坐上去。杯子開始旋轉,鄰座的人本來是面對面,忽然轉了過去,背對著她,轉來轉去,越轉離她越遠,她感到頭暈。等旋轉咖啡杯停止,她下來,沒走幾步,肚子很不舒服,想吐,可是小女兒又跑去另一個地方玩新的遊樂器,她就近找了一個樹蔭,避一避強烈的陽光,等身體恢復過來才又跟著小女兒到處跑。

  欣君覺得身體不行了,在各方面都比不上倩蓮阿姨健壯。倘若她今天去談判,穩輸不贏。

  想到她跟劉叔牽牽扯扯,悔不當初那麼傻!她只不過是他的秘書,何必去關心他的私事?

  倩蓮阿姨離開九畹町不久,劉叔便去臺中迎接悅晴住進九畹町,帶了兩個拖油瓶,把立鳳趕走。悅晴這種作法,令劉叔相當心寒,但又不能說話,更不敢阻止。

  劉叔只是悶在心裡,沒有人可訴說;下班後,找欣君吃飯,吃過飯,又去咖啡廳聊天,他們在外面一聊就聊到深夜。

  有一天劉叔送她回去,到了她租的房子樓下,說他尿急,想借個廁所,她帶他上樓,一進屋子他就不想離開了。從此每天他都送她回她租的房子,就在那裡過夜,直到她懷了孕,才把她接去九畹町看家。

  那時悅晴已經帶著兩個女兒回臺中,去跟她老公團圓了。

劉叔又成為是孤單老人;他經歷過很多次婚變,又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,一生過得並不安穩,要命的是阿騰用保外就醫的名義把他弄出來,隨時都有可能被抓回去關。劉叔學會忍,不管人家怎麼羞辱他,他不反嘴,一點人格都沒有。他對欣君說:「我娶妳不是愛,只是喜歡妳,看妳一個人在外面住,沒有人照顧,很可憐。現在妳跟我在一起,不管人家怎麼說妳,影響不了妳的名分。孩子是妳生的,生下來就是妳的,妳有責任把他們養大。」

  欣君想到劉叔並不在乎她生的孩子是誰的種,為了要養孩子,她就把工作辭掉,搬去九畹町跟他住,斷了跟隔壁碼頭工人的關係,開始當起家庭主婦來。

  小女兒在兒童樂園玩了很久,能玩的都玩過了,欣君想該離開了,便帶著小女兒走去停車場。現在她得做個決定,是不是要去虹來大飯店?在途中開車的時候,她還在猶豫著,又遇到車潮,開開停停,耽誤了很多時間,最後她乾脆開回九畹町,不去會見倩蓮阿姨了。

 

 

2

 

  劉叔說倩蓮阿姨會住下來,結果明咸酒醉醒來,他們兩人都走了。

  明咸回到公司,走進董事長辦公室,匆匆地走進小房間,立刻拿起電話打到總經理辦公室。
  劉叔已經來上班了。

  「你沒跟倩蓮阿姨在一起啊?」他問話很兇,劉叔並不生氣,答道:「她回新寮去了。」

  「你為什麼不留住她?」

  「她說她有事,非回去不可。」

  「她這樣說,你就放她走啦?」

  「是她要走,她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知道,我能拿她怎麼樣?」

  明咸聽了幾乎要跳腳,心裡滴咕著:「你這個種,當什麼丈夫!」

  「倩蓮阿姨有沒有說她什麼時候會再回來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「她是不是不會回來啦?」

  劉叔沒有答話,明咸就把電話掛斷,忍不住罵出聲來;他很少罵髒話,這次他卻連聲叫著:「幹!幹!幹!」

  他大聲呼叫白薇。

  「有什麼事嗎?」白薇進來問道,有點驚慌。

  「幫我打電話給立屏、立鳳,叫她們通通過來,」他不曾用這種語氣對白薇說話,大聲吼了之後,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。

  過了一會兒,程副總有事求見。

  程副總劈頭就說:「董事長,你不能養虎為患。」

  「到底什麼事讓你生氣?」明咸一向很尊重這位老臣,虛心地問道。

  「胖子副總又在鬧事!趁副董事長不在的時候,假借她的意思,要我滾蛋!」

  「是不是有人在背後唆使?」

  程副總沒有證據,不敢亂說,最後還是說:「董事長,胖子副總這個傢伙應該把他開除掉。」

  「我會處理的。」

  其實明咸很早以前就要把胖子副總處理掉,可是這個傢伙命大,又正好碰到倩蓮阿姨的事情搞得他根本沒有心情去管別的事,才會拖延到現在沒有動手。

  程副總報告完了就離開了。白薇馬上進來對明咸說:「立屏不會來。」

  明咸聽不下去,白薇想再說話,他不想聽,白薇不敢囉嗦,轉身離開了小房間。

  明咸忍不住抱頭哭出聲來,痛罵這個世界沒有人情,罵立屏,罵立鳳,罵劉叔,罵他們一家人一點親情都沒有。他花了多時間,才把倩蓮阿姨找回來,可是他們並不把它當一回事,難道劉叔要他找人,只是說著好玩?倩蓮阿姨已經不是他的妻子了。

  倩蓮阿姨這次回來,明咸知道她最大的願望是見到家人,立屏不來、立鳳也不來,一定令她非常傷心。明咸很不忍心,實在看不下去。

  明咸正在悲憤之際,立鳳出現了。

  「妳不是說,妳不能來嗎?」他說。

  明咸在哭,見到立鳳有點不好意思,趕快把臉上的淚水擦乾,過了一會兒,他情緒平靜下來,看立鳳坐在沙發那邊,才過去坐在她的對面。

  他們沒有多談話。

  明咸又找白薇進來交代一些事,立刻帶著立鳳離開公司,直接奔向新寮。

  天空烏雲密佈,車子經過山腳的時候,開始傾盆大雨,視線模糊,路況不熟,繞來繞去,走錯了路,到了新寮已經傍晚了。

  明咸下車去敲門,可是沒有人來開門。

  雨越下越大,又有風,像颱風,淋得他全身濕透,終於有人來開門了。

  「請問先生在嗎?」明咸問道。

  「這裡沒有姓朱的。」

  「我要找的是一位老先生,我上次來過,他就住在這裡。」

  「這裡沒有姓朱的。」

  「那麼是不是還有一位叫做小倩的小姐住在這裡?」

  她不回應,把門關上了。

  明咸知道倩蓮阿姨住在這裡,不肯離去。立鳳看他站在雨中,風吹雨打,淋得全身濕漉漉的,便下車把他拉回車裡面,催他把車子開走。

  明咸對立鳳說:「開門的是一個少婦,很面熟,上次我來的時候也是她開門的。」

  「還有那位朱先生,好像我在什麼地方見過他,」明咸說。

  立鳳說:「聽人家說,媽是娼妓,上次我跟姊姊來這裡找她的時候,見到先生,他認得我,還叫我的名字。」

  明咸不喜歡聽到立鳳說她母親是娼妓,沉住氣,不說話,專心開著車,可是她卻忍不住,一直喋喋不休地說著話:「那天跟姊姊來新寮找媽……」

  明咸打斷她的話,問道:「妳跟姊姊是不是早就知道媽住在這裡,也經常來看她嗎?」。

  立鳳避開他的問話,說些不相干的事情,她說:「那天我們來新寮的時候,先生叫我們在客廳等,他說媽辦完了事,就會出來見我們。」

  立鳳說她母親幹這種不乾不淨的事,很丟臉,明咸聽不下去,但阻止不了她說話。

  「我們坐在客廳談話,姊姊問先生,媽在這裡的生活狀況。先生叫我們放心,有他照顧,媽在這裡,不會受虧待的。我看著先生,越看越像泰萊閣的邱經理,但我沒有機會問他。忽然聽到媽在房間裡面發出了怪聲怪調的呻吟聲,姊姊拉著我的手,立刻往外跑,跑到公車站,正好趕上回臺北的班車。

  立鳳說:「回臺北後,姊姊心情很壞,後來我再去找她,她都不理我,整天躲在家裡,唸經拜佛,從此我們不再來往。」

  車子經過山腳的時候,明咸全身開始發抖,立鳳叫他開去臥龍山莊。

  明咸說:「臥龍山莊已經被軍方佔用了,上不去,」他們便繼續往北莊方向開過去。道路兩旁高樓林立,立鳳看到前面有一家汽車旅舘,便叫他開進去,搭電梯上了五樓,有一個女服務生幫他們開房間。

  明咸進去浴室泡熱水澡,把濕衣服用水沖一沖,擰乾,放在衣架上;他用大浴巾裹住下體,走了出來。接著立鳳也進去浴室沖洗,她走出來的時候,只用浴巾披在肩上,兩人上床,便躲進被窩裡,互相抱著取暖。

  第二天起床,他們吃了一點東西,便上路。這裡離新寮很近,沒多久就找到了昨天去的那個地方,是一家茶店仔,門是開著,尚未有客人光顧。先生看到他們來,就親切地招呼他們,不像外人。

  「邱伯伯,我們又來了,」立鳳說。

  先生似乎不在意立鳳稱呼他「邱伯伯」,明咸乾脆叫他「邱經理」,這樣反而把關係拉近了。

  「昨天我們來過,沒見到你,」明咸說。

  「我剛好去辦事,不在這裡,」邱經理說。

  「雨下得很大。」

  「有颱風。」

  「邱伯伯,你還認得我嗎?」立鳳說。

  「最近妳跟姊姊來過,我還記得,這次姊姊怎麼沒有一起來。」

  「她沒空。」

  「我只帶她一個人來,」明咸說。

  「立鳳,邱伯伯還記得妳,那時候妳還小,唉!時間過得真快,聽說妳現在是大學教授哩!」

  明咸心裡毛毛的,邱經理怎麼會知道立鳳是大學教授?

  立鳳的行業被邱經理點出來,覺得很不好意思,她還擔心,擁有這樣一個頭銜的人跑來這裡,萬一被狗仔跟上,明天報紙可就有得瞧啦!

  邱經理好像很能理解她的顧慮,安慰她說:「這個地方不會有人來,來的人都是常客,我一下子就認出來,請放心。」

  倩蓮阿姨聽到外面有談話聲,便從走道口探了一下頭,又縮了回去,被明咸看到,明咸立刻追過去,立鳳也跟在後面;邱經理並沒有阻止他們進去後面房間。

  兩人跟著倩蓮阿姨走到後廳,走出後門,便是一個小庭院,有兩個巨大直聳的牌樓,走出去外面,明咸轉過身來,看圍籬裡面,一間一間小房間像他當年在馬祖當兵的時候,看到的「八三一」軍中樂園的樣式。倩蓮阿姨本來要引導他們離開這裡,卻又回去小房間,他們跟著她走進去。

  倩蓮阿姨坐到床上,立鳳靠過去,投身到她懷抱裡,兩人都哭了。

  明咸站著,不知道要做什麼?過了一會兒,倩蓮阿姨強忍著淚水,把立鳳推開,站了起來。明咸以為她要抱他,他也想讓她抱,相對看了一陣子,沒有動作。倩蓮阿姨對他說:「明咸,你帶立鳳去海邊走走,我不能陪。」

  明咸順著倩蓮阿姨的意,把立鳳帶離房間,走出牌樓的大門,前面是一片白色的沙灘,再過去就是淡藍色的海。

  他們走過白色的沙灘,走向海邊,踏上黑色的沙灘,接近海邊。海水一波又一波衝上沙灘,他們踩著黑色平坦濕潤的沙灘,慢慢地走向兵營,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腳印。

  明咸說:「下次我們再來的時候,這些腳印都不會存在的。」

  轉回頭去看,沙灘上印著長長的一條雙人腳印,也漸漸地被湧上來的海水滅跡了。

  他們都知道,潮水漲滿,淹沒了沙灘,等潮水退後,沙灘呈黑色,經過太陽照射,白色的沙灘又會再現,黑白分明。海風習習地吹著,風沙飛揚,把海景都弄模糊了。

 

 

3

 

  回到臺北市區,明咸還在擔心燕玲的狀況,把立鳳送回去,立刻趕回家,一進門看不到燕玲,她不在客廳,便衝進臥房,看她躺在床上,蓋著棉被,蒙著臉,露出了頭頂。他走到床頭對她說:「這兩天我不在家,你還好嗎?」

  燕玲伸出頭來,露出了一部分臉。

  「我去找倩蓮阿姨,她回新寮去了。」

  燕玲沒有回應。

  明咸又說:「我要帶她回來,她不肯。」

  燕玲沒有回答。

  棉被突然翻了一下,鼓起來像一座小山丘,一看便知,裡面藏著人。明咸把手伸進裡面摸,摸到人頭,有人枕在燕玲的腹部上,他用力一捏,棉被翻了一翻,燕玲的臉全部露了出來。

  「妳身體還好嗎?」他問她說。

  「肚子裡有東西在動,」她說。

  「是的,妳懷孕了,胎兒在動,」他取笑她說。

  「我能感覺到他的心在跳,」她沉著地回答說。

  皮笑肉不笑,真是偷漢高手。

  「是不是胎兒用腳踢妳的肚皮?」他幽她一默。

  明咸娶了這樣的老婆,真的令他啼笑皆非。他很氣,只能在心裡罵道:「騙鬼,妳這淫婦,妳受孕才多久,就有胎兒長出腳來踢妳?」

  躲在被窩裡的年輕人悶著氣,不敢露出臉來,緊貼在燕玲的腹部。這個傢伙曾經挨他揍過一次,還敢再來偷他老婆,難道他是雄螳螂找到雌螳螂,搞上了,連命都不要了嗎?

明咸轉身離去,很難過,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家,就這樣毀了。

  他的家被佔了,無家可歸。

  明咸開著車子在家附近的街道繞了好幾圈,想著:「家是我的,老婆是我的,這個年輕人乞丐趕廟公,這是什麼世界啊!」

  他想找白薇訴說,時候太晚了,她有丈夫,有兒子,他不能半夜打電話去騷擾人家。

  他把車子開上高速公路,直接衝到臺中,住進上次他帶白薇來臺中住過的那家旅館。

  他上樓去房間休息,到了傍晚才下樓到餐廳吃晚餐。他怕被人認出來,選了一個角落坐下來,結果還是被人認出來。

  戴麗娥走了過來,親切地說:「董事長,你也來了?」

  到處都有人認識他。

  明咸說:「我來這裡散散心。」

  戴麗娥沒有反應,明咸問她說:「妳怎麼也住到這家旅館?」

  「我們公司的工程隊來臺中都住這裡。」

  「工程結束了,妳怎麼還留在這裡?」

  「有點事要辦。」

  「前幾天慶功會在臺北,我才見過妳。」

  「因為特助在臺中工作這段期間,吃上官司,我只好再過來這裡找律師,替她打官司。」

  明咸還沒有搞清楚特助發生了什麼事?戴麗娥就對他說:「董事長,你還沒有拿吃的,我去幫你拿?」

  明咸跟著她去吧臺,僅切了一塊牛肉,舀了一碗牛尾湯,就回到原來的座位。過了一會兒,戴麗娥托著盤子,擺滿食物,坐到他的對面,吃了起來。

  「特助怎麼沒跟妳在一起?」他問道。

  「人家渡蜜月去了。」

  「渡蜜月?」他聽了很錯愕,問道,「她結婚了?」

  「早就被追走了。」

  「被誰追到的?」

  「就是興南的總工程師。」

  明咸不說話了,把最後一小塊牛肉吃下去,便站起來,他說:「我去隔壁咖啡廳喝咖啡。」

  戴麗娥也不吃了,跟著他走出餐廳。

  咖啡廳沒有人,他們坐定。

  明咸問戴麗娥:「興南總工程師是個老頭子,又有家有眷,特助怎麼會被他搞上?」

  「姜太公釣魚,離水面三尺。」

  「我看是被阿波羅的箭射中啦!」

  「哪一個人被射中?」她問道。

  「女孩子到了一個年紀就發情,不管看上眼的男人是老的是少,有沒有老婆,愛就上。」

  明咸把女人說得這麼賤,戴麗娥聽起來不舒服。

  「你把女人當成母狗,」她說。

  「我可沒有這個意思,」他辯解說。

  「不必解釋啦!我了解你的意思。」

  「特助怎麼可以搶人家的老公,難道總工程師的老婆不會跳腳嗎?」

  「就是他老婆跳腳,才會告到法院。」

  「那特助不就慘了?」

  「她一點都不慘,反而給了她一個機會,促成他們提早結婚。」

  明咸不想再聽下去,戴麗娥卻說個不停。

  「我為了她的事,特地來臺中,請律師,上法庭,我也很累,」她抱怨說。

  「官司告一段落了嗎?」

  「用錢解決了。」

  他就聽著她說,懶得回話。

  「興南總工程師這隻老猴子,不喝酒,不抽煙,工作很認真,看起來是個好尪婿。啊!人不可貌相,搞女人卻有一套,年輕女孩子被他灌迷湯,迷迷糊糊上勾,這次上法庭,他說特助勾引她,真的氣死我了,這類事情誰是誰非,很難判定。」

  明咸先上樓,回到房間先打了一通電話回家,沒有人接,他就上床睡覺,睡得很不安穩,到了凌晨兩、三點,聽到有人敲門,他便起來開門,原來敲門的是戴麗娥。

  她沒問他可不可以進來,便擠身,闖了進來。他把門關上,上了栓,兩人一起上床。

   他們睡到第二天下午兩、三點才起床,開車出去,在外面吃了東西回來,又上床。

  真會睡,超過四十八小時,等睡足了起床已經是第三天早上了。

  他們覺得該打道回府,便束裝,下樓到櫃臺退房,然後一起開車回臺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