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9月5日 星期五

70 不知道該怎麼辦?

 


 

 

 

不知道該怎麼辦?

 

 

1

 

  明咸終於找到倩蓮阿姨了,算是了了一件大事。回到臺北後,他卻面臨一個問題,到底該把她送去哪裡?他找不到劉叔,打電話去公司,秘書也不知道總經理人在哪裡?他想,把倩蓮阿姨送去九畹町,想一想,如果把她送去九畹町,欣君怕不肯收,只好把她暫時安置在虹來大飯店。

  明咸帶著倩蓮阿姨走進虹來大飯店,櫃臺小姐看到他,一臉奇怪的表情,發現她們是用異樣的眼光看他,讓他覺得很難為情。明咸這才發現,不管人家知道不知道他是這家旅館的真正老闆,林波公司的董事長,可是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的大人物。

  明咸打電話給白薇,叫她幫他找劉叔;她卻反而問他說:「董事長,你在哪裡?」

  他答得支支吾吾:「我在虹來大飯店。」

  她質問他說:「你怎麼不回來公司?」

  「不要問我為什麼?先幫我找到劉叔再說,其他的事不要管,」聽她問東問西,囉哩囉嗦,他嫌煩,回話很不客氣。他覺得對方好像要掛斷電話,急著命令她說,「電話不准掛斷,我要等妳回話。」

  過了很久,明咸才又聽到白薇的聲音說:「董事長,總經理的秘書說,劉叔已經好幾天沒來上班了,當然不知道他人在哪裡。」

  「那麼,打電話到他家請他來這裡。」

  「是的,」她答道。

  明咸把電話掛斷,倩蓮阿姨問他打給誰?看起來她也急著見到劉叔。她把身上那件紛紅色寬帶連衣裙換了下來,穿上花布長款式的直裙,坐在靠床的一張椅子上等待。

  過了很久,她又問道:「劉叔會來嗎?」

  「一定會來,我正在找他。」

  「你有沒有跟他說我在這裡?」

  「有!」

  「你剛才跟誰說話。」

  「我剛才跟白薇說話。」

  「白薇,」她輕聲唸了一次,這個名字她很熟悉,臉上泛起了一絲微笑。

  「我一直在找劉叔,我打電話的時候,妳不是也在聽嗎?」

  「我沒有聽到你提我的名字,」她說。

  「白薇是立屏的同學,跟妳很熟。我跟她說話,提到妳,不必指名道姓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倩蓮阿姨不再說話了,過一會兒,她問道:「白薇結婚了沒有?」

  明咸笑了。

  「妳不是去她家幫我說媒,被他父親趕出來嗎?她父親說,他們是高級外省人,不會把女兒嫁給我臺灣人,立刻把她嫁給他的學生,剛升上講師,前途看好,而且又門當戶對,她一定也很恰意。」

  「時間過得真快!」倩蓮阿姨說,雖然是老掉牙的感嘆,明咸聽起來感受也是很深。

  「他們夫妻感情好嗎?」

  「如果他們感情不好的話,他們怎麼可能一結婚就連生了兩個男孩。」明咸回答得很酸,他跟燕玲結婚不能生就一直被罵。他告訴倩蓮阿姨:「白薇當我的秘書,一直在我身邊做事。最近劉叔才把她調到黎波那邊去當協理,升官了。」

  「這樣很好啊!薪水就會多很多,這個女孩子很得人疼,我很喜歡她,她先生是當老師的,薪水一定不多,要養兩個兒子會很辛苦,你應該幫她一點忙。」

  「我不敢幫,她是別人的老婆,幫了她,人家會說閒話。」

  倩蓮阿姨沒有再說什麼,她覺得多說話沒用,只是增加別人的麻煩而已。

  「白薇的先生是教授,」明咸莫明其妙地冒出這句話,是稱讚,還是鄙薄,他自己也不知道,總之,不是好聲好調說好話。

  倩蓮阿姨坐在房間最裡面的一張椅子上,顯得不太自在。

  明咸聽到她喃喃地說:「時間不能倒退,舊情不可能復燃,」他仔細再聽一次,聲音一消失就消失了。他再看她的表情,這句話似乎不是她說的,可能是他自己的幻覺,幻聽。

  明咸最近老覺得有這種問題,是不是該去看精神科醫生了?

  終於有人來敲門,明咸去開門,劉叔果然出現了。

  「明咸,我到處找你,你到底躲到哪裡去啦!」

  「我才要問你呢!我幫你把倩蓮阿姨找回來,你卻不來認人,現在她在這裡!」

  明咸說著把劉叔拉了進來,順手把門關上。

  「裡面有人嗎?」

  劉叔探了一下頭問道:「那個人是誰?」

  「你自己去看看!」

  「我沒有時間跟你耗,燕玲在家,我得趕回去!」劉叔說得好像他很忙。

  「那你幹嘛叫我去找人?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把人找回來,你卻看都不看,就要走,」明咸忿忿地說。

  劉叔理直氣壯地罵明咸:「燕玲回來看不到你,以為你不要她啦!哭了好幾天,我怕她尋短見,叫欣君留在那裡陪她。」

  可見劉叔心在燕玲,根本沒聽他說什麼?真是雞同鴨講。

  倩蓮阿姨聽到劉叔的聲音,站了起來,想要走出來看看,躊躇了一會兒又坐了下來。

  劉叔看到她的背影,下定決心走進去房間裡面。

  夫妻終於見面了。

  明咸趁這個時候,悄悄地遛走了,下了樓,櫃臺小姐向他敬禮,他心裡害怕,視而不見,迅速離開了。

 

 

2

 

  外面天色已經暗了,一輪明月掛在對面高樓的屋頂上。

  回到公司,前棟大樓的每一個窗口都是暗的,只有他的辦公室的窗口是亮的。他走進去董事長辦公室,裡面沒有人,他就直接走進去小房間,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開始批閱公文。沒想到白薇卻偷偷地溜了進來,站在他面前,他一點都沒有察覺到,直到他抬起頭來,才看到她。

  「下班了,妳還沒有回去啊?」他很驚訝地說。

  「我在等你,」她說。

  「妳不是都在黎波那邊上班嗎?」他說。

  「程副總說這邊沒有人,叫我過來看頭看尾,」她解釋說。

  「這幾天我不在這裡,公司有什麼事嗎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「黎波那邊還好吧?」

  「李副總管理得很好。」

  「電子廠的情況怎麼樣?」

  「葉廠長做得很好,出口的產品口碑好,訂單狠多。」

  看起來電子廠的運作沒有問題。明咸就不再問了,從座位走出來對她說:「白薇,每次有事我就找妳,這幾天我不在,虧你費神在這裡看管,謝謝妳啦!」

  「這是我的職責,我是靠公司生活,就算你不是對我特別好,以一個員工的立場來說,我也應該盡一分心力。」

  他站起來,走出來,又抱著她說:「白薇,我真正愛的是妳,上次對妳做了那件事,會不會有事?」

  白薇笑著說:「有事早就消息走漏了,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,我沒有聽到任何傳言,安啦!」

  他不自覺地用手摸了她的肚子,她的肚子並沒有鼓起來,他突然覺得他不應該有這樣的舉動,別人看起來,他是在吃人家的豆腐;好在,她並不認為他對她性騷擾。

  「妳先生知道我們的事媽?」指最近他姦了她。

  「他根本不可能知道。」

  「不會那樣笨吧!也許他在裝傻?」

  「最主要他一點都不關心我,他不會在意我跟任何人家發生們這種事,況且我們已經好久不同房了,他過他的生活,我過我的生活,河水不犯井水,我是說,即使他發現我們有不尋常的關係,我看他也是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,得過且過,目前他的生活過得冾意,他沒有必要自找麻煩。」

  「妳到底在說什麼?我聽得一團霧水。」

  「事情就是那樣,你用猜的也猜得出來,不必我多說了,」白薇沒有說清楚,明咸心理明白,不必多問了。

  白薇結婚後,老公的薪水很少,看她賺來的錢可以養家,他就不再拿錢出來,用那麼一點點錢去養女人,他的女人都是在學生,跟他同居一年兩年,有了更好的去處,就離開他了,不會跟他牽牽扯扯拖拖拉拉,女學生很乾脆,他也樂此不疲,好像他是在做好事,而老婆不會說話,他也不去管老婆有沒有做出什麼讓他戴綠帽的事。

  白薇嫁給這個老公,是她父親選的,她父親強制她嫁給他,所以她到現在還在恨。她對明咸說,「這是我老爸造的孽,可惡的是他老人家活到年紀很大,大到她想起來很恨,結果有一天沒有預警,他老人家一翻兩瞪眼,見閻羅王去了,留下我承受痛苦,佛家說,這是業障,會一代一代傳下去,我不知道何時方能了結。」

  明咸不知道白薇再說什麼?但他知道她恨她老爸,她在罵她老爸,他就加碼說得更毒,「妳老爸已經被打進十八層地獄了,妳還在說他。其實我知道,他在十八層待著很不安分,吵著說這裡不安靜,說他聽到樓下還有人哀號,閻羅王再把他打下一層,讓去看看到底那一層發生了什麼事。」

  「好啦!十八層地獄已經夠多了,妳還想多挖層給他蹲,妳老爸下地獄下到十八層地獄,已經夠慘了,你還要更下一層十九層地獄,我不曉得十九層地獄會是什麼樣子,可能非常非常悽慘。妳恨妳老爸也不要恨到這個地步。人家說,人死了入土為安,讓他好好地躺在地下安息吧!不要騷擾他。」

  「這種事又不是我們說了算數,他把我嫁給這樣的丈夫,他死了,卻留我一個人在世間受苦。」

  「好了,我是故意說一些惡毒的話,讓你去發洩發洩,過去的事,不必再提了,這一切都是命。如果妳嫁給我,恐怕也不見得會得會好到哪裡。」

  「至少我嫁了一個我愛的人,再苦,也是我自己找的。」

  他把她抱得緊緊的,抱到手都酸了,等他放開她的時候,看她還站著不想離開,他不得不說:「現在太晚了,我送妳回去。」

  「你不是要去接燕玲嗎?」

  「不管她!」他說。

  「你不能不管她,她是你的妻子!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知道就要有行動啊!」

  明咸先把白薇送回去,然後他才回去家裡。

  這時已經是凌晨了,太陽還未昇起,天空卻露出了一點曙光,林蔭大道的兩旁無人行走,路燈疲憊地照耀著街道。他到了家,西裝沒有脫,便躺在床上睡了,一覺睡到隔天下午。醒來的時候,聽到有人在談話。他起床,走出臥房,看到倩蓮阿姨、劉叔,還有燕玲都在客廳,他便坐到劉叔旁邊那張長沙發上。

  倩蓮阿姨笑著對他說:「昨晚你跑去哪裡,怎麼到清晨才回家。」

  明咸沒有回答。

  劉叔說:「我們不去南部玩了,打算來你這裡住。」

  「好啊!」

  「我也很想跟你住,」倩蓮阿姨說。

  「那我去打電話給立屏、立鳳,叫她們都來這裡,」明咸說。

  「免了!我打過電話啦!但她們都說不能來。」劉叔說,好像給明咸澆了一頭冷水。

  雖然倩蓮阿姨並沒有說什麼,但明咸看得出來,她也很失望。

  「燕玲身體不好,你丈母娘知道嗎?」倩蓮阿姨問道。

  明咸不曉得怎麼回答,劉叔便搶著說:「思敏跟左秘書跑了,不曉得跑去哪裡?她才不會管燕玲的事。」

  「她怎麼這樣蠢,跟那個人靠得住嗎?」倩蓮阿姨說,仍然很關心她的結拜姊妹。

  「思敏靠愛情就可以活了,」劉叔說,心裡很酸。

  「老婆跑了,你哥哥都沒有說話嗎?」倩蓮阿姨說。

  「那個老傢伙已經不是人了,他什麼事都不關心,像一具行屍走肉。」

  「那他現在在幹什麼?」

  「整天抱著看護睡覺,」明咸終於開口說話了。

  「真個老不修,他的精髓會被吸乾的,」倩蓮阿姨說,過了一會兒又說,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,「難道燕玲不是他的女兒嗎?他應該……」

  「天下沒有應該的事,應該早變成了不應該了,」劉叔說。 

  「我哥哥早就知道燕玲不是他生的,這樣的父親根本不在乎女兒的死活。」

  燕玲又在流淚,明咸看了很不舒服,便說:「我肚子餓死了,」明咸才剛起床,早餐還沒吃,不只今天早餐還沒吃,連昨天中餐及晚餐也都沒有吃,就是為了燕玲和倩蓮阿姨的事忙得沒有時間吃東西。他命令燕玲去廚房煮東西,顯得他是一家之主,很有丈夫氣派。

  燕玲把眼淚擦乾,乖乖地站了起來,離開客廳,去廚房做她該做的事。

  倩蓮阿姨看不慣明咸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他妻子,卻轉過頭來對劉叔說:「燕玲是你親生女兒,你可要好好疼她呀!」其實她是說給明咸聽的,然後丟下兩個男生,也去廚房幫燕玲做菜。

  兩個女人遲遲未弄出東西來,劉叔喊餓得忍不住,找東西吃,跑進去廚房看,終於她們女生端出很多菜餚,滿滿地擺了一桌。

  劉叔說:「今天是我們一家人團圓,應該來點點酒。」

  燕玲便去酒櫃拿出一瓶威士忌酒,每人斟了一杯,並且舉杯乾了。

  明咸酒量小,威士忌酒一杯下肚,就開始天旋地轉,今天是特別日子,他不能不喝,不得不多喝幾杯,便醉得連飯都沒吃;由燕玲扶著他回臥房睡覺。燕玲也陪著他睡,兩人睡到傍晚酒醒了才起床。

  劉叔和倩蓮阿姨都走了。

  「他們不是說要留下來嗎?」明咸對燕玲說,一片茫然。

  「我扶你進去臥房的時候,我也醉了,便躺下來睡,睡著了,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離開?」

  明咸急了,立刻打電話去虹來大飯店問,看他們有沒有回去那邊?服務人員說:「沒有,」他只好打電話去九畹町,接電話的人是欣君,她說:「早上我跟倩蓮阿姨通過電話,她約我去你那邊見面,可是我沒有去,我帶小女兒去兒童樂園玩了一下午,回家後很累,便躺下來睡覺。」

  「麻煩妳去其他房間查一查,看他們是不是回去妳那邊?」

  「請你先把電話掛斷,待會兒我查清楚再打給你。」

  明咸等了很久,欣君一直沒有回電,很晚才打電話過來。

  「我查過所有房間,沒有看到他們的影子,我又下山去問綺弘阿姨,看她有沒有看到他們回來,如果他們回來,一定會去她那邊探個頭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

  電話是燕玲接的,欣君逮到機會對她抱怨說:「劉叔好幾天都沒有回來,不曉得跑去哪裡?」

  當然是被倩蓮阿姨糾纏住;燕玲不想說,便把電話掛斷了。

  明咸醒來,燕玲告訴他欣君回過電話,說倩蓮阿姨不在九畹町。

  「她又回去新寮去了,」明咸感慨地說,但燕玲不能了解他的心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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