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9月5日 星期五

70 不知道該怎麼辦?

 


 

 

 

不知道該怎麼辦?

 

 

1

 

  明咸終於找到倩蓮阿姨了,算是了了一件大事。回到臺北後,他卻面臨一個問題,到底該把她送去哪裡?他找不到劉叔,打電話去公司,秘書也不知道總經理人在哪裡?他想,把倩蓮阿姨送去九畹町,想一想,如果把她送去九畹町,欣君怕不肯收,只好把她暫時安置在虹來大飯店。

  明咸帶著倩蓮阿姨走進虹來大飯店,櫃臺小姐看到他,一臉奇怪的表情,發現她們是用異樣的眼光看他,讓他覺得很難為情。明咸這才發現,不管人家知道不知道他是這家旅館的真正老闆,林波公司的董事長,可是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的大人物。

  明咸打電話給白薇,叫她幫他找劉叔;她卻反而問他說:「董事長,你在哪裡?」

  他答得支支吾吾:「我在虹來大飯店。」

  她質問他說:「你怎麼不回來公司?」

  「不要問我為什麼?先幫我找到劉叔再說,其他的事不要管,」聽她問東問西,囉哩囉嗦,他嫌煩,回話很不客氣。他覺得對方好像要掛斷電話,急著命令她說,「電話不准掛斷,我要等妳回話。」

  過了很久,明咸才又聽到白薇的聲音說:「董事長,總經理的秘書說,劉叔已經好幾天沒來上班了,當然不知道他人在哪裡。」

  「那麼,打電話到他家請他來這裡。」

  「是的,」她答道。

  明咸把電話掛斷,倩蓮阿姨問他打給誰?看起來她也急著見到劉叔。她把身上那件紛紅色寬帶連衣裙換了下來,穿上花布長款式的直裙,坐在靠床的一張椅子上等待。

  過了很久,她又問道:「劉叔會來嗎?」

  「一定會來,我正在找他。」

  「你有沒有跟他說我在這裡?」

  「有!」

  「你剛才跟誰說話。」

  「我剛才跟白薇說話。」

  「白薇,」她輕聲唸了一次,這個名字她很熟悉,臉上泛起了一絲微笑。

  「我一直在找劉叔,我打電話的時候,妳不是也在聽嗎?」

  「我沒有聽到你提我的名字,」她說。

  「白薇是立屏的同學,跟妳很熟。我跟她說話,提到妳,不必指名道姓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倩蓮阿姨不再說話了,過一會兒,她問道:「白薇結婚了沒有?」

  明咸笑了。

  「妳不是去她家幫我說媒,被他父親趕出來嗎?她父親說,他們是高級外省人,不會把女兒嫁給我臺灣人,立刻把她嫁給他的學生,剛升上講師,前途看好,而且又門當戶對,她一定也很恰意。」

  「時間過得真快!」倩蓮阿姨說,雖然是老掉牙的感嘆,明咸聽起來感受也是很深。

  「他們夫妻感情好嗎?」

  「如果他們感情不好的話,他們怎麼可能一結婚就連生了兩個男孩。」明咸回答得很酸,他跟燕玲結婚不能生就一直被罵。他告訴倩蓮阿姨:「白薇當我的秘書,一直在我身邊做事。最近劉叔才把她調到黎波那邊去當協理,升官了。」

  「這樣很好啊!薪水就會多很多,這個女孩子很得人疼,我很喜歡她,她先生是當老師的,薪水一定不多,要養兩個兒子會很辛苦,你應該幫她一點忙。」

  「我不敢幫,她是別人的老婆,幫了她,人家會說閒話。」

  倩蓮阿姨沒有再說什麼,她覺得多說話沒用,只是增加別人的麻煩而已。

  「白薇的先生是教授,」明咸莫明其妙地冒出這句話,是稱讚,還是鄙薄,他自己也不知道,總之,不是好聲好調說好話。

  倩蓮阿姨坐在房間最裡面的一張椅子上,顯得不太自在。

  明咸聽到她喃喃地說:「時間不能倒退,舊情不可能復燃,」他仔細再聽一次,聲音一消失就消失了。他再看她的表情,這句話似乎不是她說的,可能是他自己的幻覺,幻聽。

  明咸最近老覺得有這種問題,是不是該去看精神科醫生了?

  終於有人來敲門,明咸去開門,劉叔果然出現了。

  「明咸,我到處找你,你到底躲到哪裡去啦!」

  「我才要問你呢!我幫你把倩蓮阿姨找回來,你卻不來認人,現在她在這裡!」

  明咸說著把劉叔拉了進來,順手把門關上。

  「裡面有人嗎?」

  劉叔探了一下頭問道:「那個人是誰?」

  「你自己去看看!」

  「我沒有時間跟你耗,燕玲在家,我得趕回去!」劉叔說得好像他很忙。

  「那你幹嘛叫我去找人?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把人找回來,你卻看都不看,就要走,」明咸忿忿地說。

  劉叔理直氣壯地罵明咸:「燕玲回來看不到你,以為你不要她啦!哭了好幾天,我怕她尋短見,叫欣君留在那裡陪她。」

  可見劉叔心在燕玲,根本沒聽他說什麼?真是雞同鴨講。

  倩蓮阿姨聽到劉叔的聲音,站了起來,想要走出來看看,躊躇了一會兒又坐了下來。

  劉叔看到她的背影,下定決心走進去房間裡面。

  夫妻終於見面了。

  明咸趁這個時候,悄悄地遛走了,下了樓,櫃臺小姐向他敬禮,他心裡害怕,視而不見,迅速離開了。

 

 

2

 

  外面天色已經暗了,一輪明月掛在對面高樓的屋頂上。

  回到公司,前棟大樓的每一個窗口都是暗的,只有他的辦公室的窗口是亮的。他走進去董事長辦公室,裡面沒有人,他就直接走進去小房間,坐在自己的座位上,開始批閱公文。沒想到白薇卻偷偷地溜了進來,站在他面前,他一點都沒有察覺到,直到他抬起頭來,才看到她。

  「下班了,妳還沒有回去啊?」他很驚訝地說。

  「我在等你,」她說。

  「妳不是都在黎波那邊上班嗎?」他說。

  「程副總說這邊沒有人,叫我過來看頭看尾,」她解釋說。

  「這幾天我不在這裡,公司有什麼事嗎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「黎波那邊還好吧?」

  「李副總管理得很好。」

  「電子廠的情況怎麼樣?」

  「葉廠長做得很好,出口的產品口碑好,訂單狠多。」

  看起來電子廠的運作沒有問題。明咸就不再問了,從座位走出來對她說:「白薇,每次有事我就找妳,這幾天我不在,虧你費神在這裡看管,謝謝妳啦!」

  「這是我的職責,我是靠公司生活,就算你不是對我特別好,以一個員工的立場來說,我也應該盡一分心力。」

  他站起來,走出來,又抱著她說:「白薇,我真正愛的是妳,上次對妳做了那件事,會不會有事?」

  白薇笑著說:「有事早就消息走漏了,不會像現在這個樣子,我沒有聽到任何傳言,安啦!」

  他不自覺地用手摸了她的肚子,她的肚子並沒有鼓起來,他突然覺得他不應該有這樣的舉動,別人看起來,他是在吃人家的豆腐;好在,她並不認為他對她性騷擾。

  「妳先生知道我們的事媽?」指最近他姦了她。

  「他根本不可能知道。」

  「不會那樣笨吧!也許他在裝傻?」

  「最主要他一點都不關心我,他不會在意我跟任何人家發生們這種事,況且我們已經好久不同房了,他過他的生活,我過我的生活,河水不犯井水,我是說,即使他發現我們有不尋常的關係,我看他也是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,得過且過,目前他的生活過得冾意,他沒有必要自找麻煩。」

  「妳到底在說什麼?我聽得一團霧水。」

  「事情就是那樣,你用猜的也猜得出來,不必我多說了,」白薇沒有說清楚,明咸心理明白,不必多問了。

  白薇結婚後,老公的薪水很少,看她賺來的錢可以養家,他就不再拿錢出來,用那麼一點點錢去養女人,他的女人都是在學生,跟他同居一年兩年,有了更好的去處,就離開他了,不會跟他牽牽扯扯拖拖拉拉,女學生很乾脆,他也樂此不疲,好像他是在做好事,而老婆不會說話,他也不去管老婆有沒有做出什麼讓他戴綠帽的事。

  白薇嫁給這個老公,是她父親選的,她父親強制她嫁給他,所以她到現在還在恨。她對明咸說,「這是我老爸造的孽,可惡的是他老人家活到年紀很大,大到她想起來很恨,結果有一天沒有預警,他老人家一翻兩瞪眼,見閻羅王去了,留下我承受痛苦,佛家說,這是業障,會一代一代傳下去,我不知道何時方能了結。」

  明咸不知道白薇再說什麼?但他知道她恨她老爸,她在罵她老爸,他就加碼說得更毒,「妳老爸已經被打進十八層地獄了,妳還在說他。其實我知道,他在十八層待著很不安分,吵著說這裡不安靜,說他聽到樓下還有人哀號,閻羅王再把他打下一層,讓去看看到底那一層發生了什麼事。」

  「好啦!十八層地獄已經夠多了,妳還想多挖層給他蹲,妳老爸下地獄下到十八層地獄,已經夠慘了,你還要更下一層十九層地獄,我不曉得十九層地獄會是什麼樣子,可能非常非常悽慘。妳恨妳老爸也不要恨到這個地步。人家說,人死了入土為安,讓他好好地躺在地下安息吧!不要騷擾他。」

  「這種事又不是我們說了算數,他把我嫁給這樣的丈夫,他死了,卻留我一個人在世間受苦。」

  「好了,我是故意說一些惡毒的話,讓你去發洩發洩,過去的事,不必再提了,這一切都是命。如果妳嫁給我,恐怕也不見得會得會好到哪裡。」

  「至少我嫁了一個我愛的人,再苦,也是我自己找的。」

  他把她抱得緊緊的,抱到手都酸了,等他放開她的時候,看她還站著不想離開,他不得不說:「現在太晚了,我送妳回去。」

  「你不是要去接燕玲嗎?」

  「不管她!」他說。

  「你不能不管她,她是你的妻子!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

  「知道就要有行動啊!」

  明咸先把白薇送回去,然後他才回去家裡。

  這時已經是凌晨了,太陽還未昇起,天空卻露出了一點曙光,林蔭大道的兩旁無人行走,路燈疲憊地照耀著街道。他到了家,西裝沒有脫,便躺在床上睡了,一覺睡到隔天下午。醒來的時候,聽到有人在談話。他起床,走出臥房,看到倩蓮阿姨、劉叔,還有燕玲都在客廳,他便坐到劉叔旁邊那張長沙發上。

  倩蓮阿姨笑著對他說:「昨晚你跑去哪裡,怎麼到清晨才回家。」

  明咸沒有回答。

  劉叔說:「我們不去南部玩了,打算來你這裡住。」

  「好啊!」

  「我也很想跟你住,」倩蓮阿姨說。

  「那我去打電話給立屏、立鳳,叫她們都來這裡,」明咸說。

  「免了!我打過電話啦!但她們都說不能來。」劉叔說,好像給明咸澆了一頭冷水。

  雖然倩蓮阿姨並沒有說什麼,但明咸看得出來,她也很失望。

  「燕玲身體不好,你丈母娘知道嗎?」倩蓮阿姨問道。

  明咸不曉得怎麼回答,劉叔便搶著說:「思敏跟左秘書跑了,不曉得跑去哪裡?她才不會管燕玲的事。」

  「她怎麼這樣蠢,跟那個人靠得住嗎?」倩蓮阿姨說,仍然很關心她的結拜姊妹。

  「思敏靠愛情就可以活了,」劉叔說,心裡很酸。

  「老婆跑了,你哥哥都沒有說話嗎?」倩蓮阿姨說。

  「那個老傢伙已經不是人了,他什麼事都不關心,像一具行屍走肉。」

  「那他現在在幹什麼?」

  「整天抱著看護睡覺,」明咸終於開口說話了。

  「真個老不修,他的精髓會被吸乾的,」倩蓮阿姨說,過了一會兒又說,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來,「難道燕玲不是他的女兒嗎?他應該……」

  「天下沒有應該的事,應該早變成了不應該了,」劉叔說。 

  「我哥哥早就知道燕玲不是他生的,這樣的父親根本不在乎女兒的死活。」

  燕玲又在流淚,明咸看了很不舒服,便說:「我肚子餓死了,」明咸才剛起床,早餐還沒吃,不只今天早餐還沒吃,連昨天中餐及晚餐也都沒有吃,就是為了燕玲和倩蓮阿姨的事忙得沒有時間吃東西。他命令燕玲去廚房煮東西,顯得他是一家之主,很有丈夫氣派。

  燕玲把眼淚擦乾,乖乖地站了起來,離開客廳,去廚房做她該做的事。

  倩蓮阿姨看不慣明咸用這樣的態度對待他妻子,卻轉過頭來對劉叔說:「燕玲是你親生女兒,你可要好好疼她呀!」其實她是說給明咸聽的,然後丟下兩個男生,也去廚房幫燕玲做菜。

  兩個女人遲遲未弄出東西來,劉叔喊餓得忍不住,找東西吃,跑進去廚房看,終於她們女生端出很多菜餚,滿滿地擺了一桌。

  劉叔說:「今天是我們一家人團圓,應該來點點酒。」

  燕玲便去酒櫃拿出一瓶威士忌酒,每人斟了一杯,並且舉杯乾了。

  明咸酒量小,威士忌酒一杯下肚,就開始天旋地轉,今天是特別日子,他不能不喝,不得不多喝幾杯,便醉得連飯都沒吃;由燕玲扶著他回臥房睡覺。燕玲也陪著他睡,兩人睡到傍晚酒醒了才起床。

  劉叔和倩蓮阿姨都走了。

  「他們不是說要留下來嗎?」明咸對燕玲說,一片茫然。

  「我扶你進去臥房的時候,我也醉了,便躺下來睡,睡著了,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離開?」

  明咸急了,立刻打電話去虹來大飯店問,看他們有沒有回去那邊?服務人員說:「沒有,」他只好打電話去九畹町,接電話的人是欣君,她說:「早上我跟倩蓮阿姨通過電話,她約我去你那邊見面,可是我沒有去,我帶小女兒去兒童樂園玩了一下午,回家後很累,便躺下來睡覺。」

  「麻煩妳去其他房間查一查,看他們是不是回去妳那邊?」

  「請你先把電話掛斷,待會兒我查清楚再打給你。」

  明咸等了很久,欣君一直沒有回電,很晚才打電話過來。

  「我查過所有房間,沒有看到他們的影子,我又下山去問綺弘阿姨,看她有沒有看到他們回來,如果他們回來,一定會去她那邊探個頭。」

  「謝謝。」

  電話是燕玲接的,欣君逮到機會對她抱怨說:「劉叔好幾天都沒有回來,不曉得跑去哪裡?」

  當然是被倩蓮阿姨糾纏住;燕玲不想說,便把電話掛斷了。

  明咸醒來,燕玲告訴他欣君回過電話,說倩蓮阿姨不在九畹町。

  「她又回去新寮去了,」明咸感慨地說,但燕玲不能了解他的心情。


2025年9月4日 星期四

69 似乎早有預感

 


 

 

 

似乎早有預感

 

1

 

  那天晚上,燕玲先離開大飯店,明咸很晚才回到家,看到她已經上床睡覺了,不想打擾她,躺在她身邊睡了,沒有洗澡,還有酒臭。第二天他睡醒來才去浴室沖洗身體。昨天晚上他多喝了幾杯酒,到現在,頭還是有點痛;他又回到臥房躺下來,一睡就睡到近午才起床,便匆匆地走進車庫,開著車出門了。平常燕玲都會送他出門,但這一天他並沒有注意到燕玲沒有送他,到了公司,又忙著公司的事,等他下班回來,看不到妻子,才覺得事有蹊蹺。

  結婚後,燕玲都沒有離開過他,一直細心地照顧他,忽然有一天她不在家,才發現生活出了問題,肚子餓了,連下廚房煮東西都不會。晚餐沒有吃,坐在客廳裡看電視,到了半夜,才開始不安起來。他打電話到九畹町,沒有人接,再等了一會兒,忍不住又打了一次,這次是欣君的大兒子接的,他說,媽媽已經睡了,要他留下姓名。但他不想說是誰?也沒有說他找欣君幹什麼?就把電話掛斷了。

  燕玲會去哪裡?自從燕玲打了老董事長的看護之後,他們父女的關係就斷了,而老董事長夫人又跟左秘書跑了,燕玲沒有其他親戚可依靠,倘若她想要在外面夜宿,除非上旅館之外,還能去哪裡?臥龍山莊已經被軍方佔用了,她進不去,不可能去那個地方過夜。

  明咸大惑不解,等明天再說吧!他躺在床上,想些奇哩古怪的事情,她可能會去找別的男人,那別的男人是誰?難道他會去找俊鵬,俊鵬從美國回來,約她見面?

  不可能!

  俊鵬這次從美國回來,跑來公司向明咸勒索,拿出他跟燕玲做事的照片,明咸覺得這個人不要臉到家,淫照不止是燕鈴,連他那不堪入目的大肚子都拍到了明咸瞄了一眼,火冒三丈,立刻叫警衛把他攆出去。

  但明咸回到家,見到燕玲,不敢講,悶在心裡,從此看到她就很厭惡,上床不想讓她靠過來,一靠過來,就把她推開。而他自己想睡,卻睡不著,整個晚上惡夢連連,等第二天醒來,想起夢見的事情,更不舒服。

  明咸去公司,走進董事長辦公室,卻看不到一個人;戴麗娥特助去臺中,秘書卻沒有向他請假,說不來,就不來,這些人並沒有把他看在眼裡。

  他當什麼董事長?

  他走進小房間,坐了下來,看到對面座位空著,想起程副總遞給他的那張紙,便從褲袋裡掏了出來,再看一遍,裡面說,黎波那班人來都林是想搶奪地盤。程副總說的事情,其實明咸老早就看到了,只是他想不出對策來。

  他又把那張紙條,反覆看著,突然白薇走了進來,嚇了他一跳,他問她說:「妳來這裡幹什麼?」

  「程副總叫我來的,」她說著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他前面。

  明咸告訴白薇,燕玲失蹤了。

  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「她昨天晚上沒有回來!」

  白薇聽了之後,沒有多說什麼,立刻站了起來到小房間外面打電話,替他找燕玲。

  整個上午,白薇就為了這件事忙著,到了下午三點左右,她才接到燕玲打來的電話。

  明咸接到白薇報告,立刻放下手邊的工作,趕去別墅。

  他按照指示的地址找,在臺北市郊的一座小山上,找到了。他把車子停在圍牆外面,按了電鈴。

  應門的是一個年輕人,問他是不是林波公司董事長王明咸?

  明咸覺得這個年輕人問話沒有禮貌,態度也不好,他就顧不得這裡是誰家的住屋,衝了進去。直接闖入臥房,看到燕玲在裡面的床上躺著,臉色蒼白,像是害了重病快要死的樣子。明咸心疼,走過去撲在她身上,問她說:「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「原諒我,」她說話的聲音極其微弱,向他道歉。

  他覺得莫名其妙,到底她要向他道歉什麼?難道這兩天她不在家,讓他四處尋找,她就感到抱歉嗎?他不會說安慰話,只會一味用手撫摸著她的臉。

  這時,燕玲激動得哭出聲來。明咸坐到床緣,把她抱在懷裡,等她情緒穩定下來,才把她放回床上躺著。

  「妳怎麼病成這個樣子?」

  他用手輕輕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,深情地吻著她的嘴唇。

  她開始吞吞吐吐地說出事情的原委,語無倫次,含含糊糊,他一時聽不懂她在說什麼?最後她才說:「我吃了過多的安眠藥!」

  明咸很驚訝,她跟他生活了那麼多年,嗜睡倒是有,從未失眠過,她幹嘛吃安眠藥?

  燕玲又說:「幸好小黃趕回來救了我一命,不然我再也見不到你了。」

  明咸又在她的臉撫摸著,她的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;他不再追問,但心裡卻充滿了疑問,為什麼她會跑到這個地方自殺?

  床邊站著年輕人,燕玲指著他說:「他就是小黃。」

  「沒事就好了,」明咸說著,便轉身向年輕人道謝。

  年輕人畏畏縮縮地瞪著他,表情很奇怪。

  這時燕玲握著他的手,懺悔似地看著他,好像有很多話要說。

  他再一次俯身吻著她的臉頰說:「不必說了,什麼話都不必說了,身體養好要緊。」

  「謝謝,我知道,」燕玲感動得雙手緊緊地反握著他的手,不放。

  「要不要叫媽來照顧妳?」他莫名其妙地問她說。

  她驚訝地問:「媽在哪裡?」

  他答不出來。

  接著她說:「最好不要叫媽來,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。」

  「那麼我先回去公司,等一會兒再來。」

  「你去忙你的,我會照顧自己的。」

  明咸站起來,又在燕玲的臉頰吻了一下才離開,走出屋子,看到前院的花園裡開著豔麗的黃色大菊花,以前他們住在臥龍山莊的時候,燕玲種的是紅色的大玫瑰,於是明咸問送他出來的年輕人說:「這棟別墅是誰的家?」

  「董事長夫人的。」

  「你怎麼會來這裡?」明咸問道。

  「我是替她看房子。」

  「哦!」

   年輕人怎麼知道燕玲是董事長夫人?明咸心動了一下,不想再問了,走出圍牆大門,把車開走了。

 

 

2

 

  明咸從別墅走出來的時候,心情很壞,回到公司,又要主持會議,劉叔一眼就看出來他的狀況不佳,替他把場面撐了下來。會議過後,他還得處理別的事務,沒有時間去想燕玲的事,等他忙得差不多了,坐在小房間才回想起燕玲所說的每一句話,他忽然覺得有點奇怪,她哪來那棟別墅?還雇用了男傭?違反了劉叔的家規。

  這個年輕人不可能是男傭,那麼他是誰呢?明咸越想越不對勁,猛然抬頭,看到白薇站在他面前。

  「妳還沒有回去啊?」

  「看你還在裡面,走不開。」

  「太晚了,妳該回去了,孩子等著妳吃飯。」

  白薇不想離開,隔著一張大辦公桌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,關心地問他說:「你見到燕玲了嗎?」

  「見到了。」

  「她還好嗎?」

  他激動地說:「燕玲幹嘛跑去那個鬼地方自殺?」

  「自殺!」

  「的確是自殺。」

  「你是不是跟她吵過架?」

  白薇出其不意地問他這個問題,讓他覺得很難堪。

  「我們從來沒有吵過架。」

  「那她為什麼會離家出走?」

  「不是離家出走,是另築愛巢。」

  白薇聽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,呆呆地看著他。

  明咸站了起來,走到小房間門口,向外面探了一下頭,隨即把門關了,然後坐到長沙發上,叫白薇也坐到他旁邊來。

  「你知道嗎?我跟燕玲最大的問題是沒生孩子,老董事長逼她要生,可是她肚子裡沒有東西怎麼生得出來?壓力很大,心裡有恨,」明咸停了一下,嘆了一口氣說,「燕玲嘴巴不說,心裡一定這樣想,嫁錯人了。」

  「生男育女是夫妻雙方的事,老董事長只怪你一方,沒道理。」

  「那個老傢伙是在羞辱我,說我無卵葩,他說,左秘書一下子就讓燕玲懷孕,我呢?」他氣憤地說,「多污辱人啊!」

  「那個老傢伙為什麼不叫燕玲嫁給左秘書,就不必逼燕玲墮胎。」

  又是一個難題,明咸答不出來。他說:「我看那個老傢伙還是想把燕玲奉還給左秘書,只是找不到這個人,不曉得交給誰?」

  「如果老董事長這樣想,他幹嘛把燕玲嫁給你?」白薇說。

  「他另有盤算,」明咸說。

  「這個老傢伙根本不是人,他心裡在想什麼?沒有人知道,」白薇也替他抱不平。

  他們正在談論的時候,劉叔走了進來,問明咸說:「前天晚上你打電話找我有什麼事嗎?」

  「我找欣君,想問她燕玲是不是在你那裡?」

  「那麼晚了,她會跑去哪裡?」

  「後來我找到了。」

  「找到就好。」

  劉叔不想多問,探一下頭就離開了。

  明咸忍不住對白薇抱怨:「燕玲居然跑去別人家裡睡覺。」  

  「她要幹什麼?」

  「生孩子。」

  白薇搞懂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便不再問了,但她並沒有打算離開,還是站在他面前。

  明咸終於說出口:「燕玲愛上了一個年輕人,懷了他的孩子,不敢回家,」

  「那你打算怎麼辦?」白薇問道。

  「還能怎麼辦?離婚算了!」

  「離婚不好。」

  「那就把孩子墮掉。」

  「殘害一條生命,更不好,小孩是無辜的。」

  「我想不出更好的辦法。」

  明咸對白薇說,燕玲想同時擁有兩個男人,一個賺錢養家,一個陪她玩,看起來,她不是說著玩的,她的希望終於實現了。「她有權力這樣做,我可受不了。她為什麼不學她老媽跟左秘書跑了,這樣乾脆一點,省得跟我嘔氣!」

  白薇不敢說話。

  明咸說:「她做了這件事,看起來,也很害怕,怕我告她。」

  白薇說:「怕什麼?敢做就敢擔,通姦不會被抓去關的。」

  「通姦本來就不會被抓去關,」明咸說。

  「不過你可以提離婚訴訟。」

  「我想離婚,離婚訴訟鬧起來很難看,我不會提。」

  「燕玲一定懷了年輕人的孩子,才會兩情依依,難分難解,離不開他,」白薇說,她可能無心,卻給他一個不好的意見,讓他更加下不了決心,到底要怎麼做。

  電話鈴響了,明咸立即拿起電話筒,白薇便悄悄地走出小房間,把門帶上。

  「你能不能幫我跑一趟新寮,聽說倩蓮在那裡出沒,」劉叔在電話裡說。

  「什麼話?」明咸說,「倩蓮阿姨又不是流寇,你怎麼說她在新寮出沒!」

  「就算我說錯了,這次聽說她人在新寮出入,消息很確定。請你跑一趟,把她帶回來。」

  「我就去。」

  明咸放下電話,並沒有問清楚地址,便開車出去尋人了。


68 搞上了甩都甩不掉

 


 

 

 

搞上了甩都甩不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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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
 

  年輕人迅速地逃離了虹來大飯店,轉進一條巷道,隨手招了一部計程車,便直駛別墅。平常他下班回來,天都亮了,拖著疲倦的身體,爬上山,看到棲息的地方,感覺回家了,可是今晚他的心情非常沉重,走進屋子裡,扭亮了燈,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知所措。他等她,希望她能及時趕過來,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,她得陪她老公回家,他只是做夢而已。

  原來她是林波公司董事長夫人,不會在乎一個大飯店裡的小服務生,她不可能了解,他這種人為了生活,在人世間掙扎的辛酸,為了取悅他人,他必須踐踏自己,給人家玩弄。其實每一個人都有他各自的人格,有尊嚴,也會因為受到羞辱,而感到無地自容。

  他在客廳裡坐了一會兒,越想越懊惱,幹他這一行,實在沒有臉見人。他回到臥房收拾行李,匆匆地離開了,下山趕去搭南下的火車。

  火車沿著海岸線平穩地奔馳著,過不久,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。他看到海水延伸到天邊,在晨曦的微光中,遠處仍然蒙上了一層灰色的霧霾,近處有防風林擋住了視野。火車越來越接近他的家鄉,他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。幾天前,他才意氣風發地寫信給他女朋友,告訴她說:「我在北部已經闖出了一點名堂。」他是有點誇張,卻也是事實,他想接她來臺北一起生活。

  火車進入市區,鐵道兩旁的低矮木造屋此起彼落,迅速地往後退。這時有些人家已經在鐵路旁邊生起炭火來,到處炊煙瀰漫。火車進站了,旅客從月臺湧了上來,車箱內頓時擠滿了人,連通道都有人站著。他的座位旁邊站著一位女學生,火車開動的時候,身體稍微觸到他的肩膀,他敏感地回頭看她一眼,她怩忸作態,好像他侵犯了她。他乾脆站起來讓座給她。

  「謝謝,我下一站就下車了,」他的這一舉動贏得了她友善的回應。

  她不肯坐,他不好意思地又坐下來。

  火車平穩地奔馳著,女學生身體碰觸到他肩膀的次數越來越多,人太多了,後來她被擠得只能用一隻腳站著,她便把身體趴在他的肩膀上。不久火車到了下一站,她要下車的時候,向他微微地笑一笑。

  火車又開動了,下車的旅客很多,車箱裡的人數減少了。他換了一個靠窗的位子坐著。這時快八點了,正是他熟睡的時候,但火車有規律的振動聲,吵得他無法入睡。

  火車又進站,煞車的吱吱聲把他吵醒,也許他在做夢,往窗外一看,果然他的家鄉到了,於是他匆匆地下車,走出車站。

  年輕人離開了火車站,就直接趕到附近的一所女子高中,太遲了,學生已經在教室裡上課,他在校門口站了一會兒,不敢登記進入校園裡面找他女朋友,只好回到火車站,把行李寄存在行李櫃裡。

  他的家鄉雖然有火車經過,但仍然是南部人所說的草地所在,以農業為主。商業區只集中在一條很短的街道,沒有多少店家。他走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,花不到半個鐘頭,就沒有什麼地方好去了。他想,不如回家,看他的家人。他沿著一條植有鳳凰樹的小路走去,小路的盡端有兩家相鄰的日式房舍,都有竹籬,而圍籬的門卻是開敞著。他走進去他自己家的玄關,屋子的門鎖住,進不去,他便繞到後院,聽到隔壁屋子裡有人在談話,他從籬笆的缺口鑽了過去。

  他女朋友的母親是寡婦,在鄉公所當雇員,他父親是小科長,是同事。白天他們應該在上班;他卻聽到他父親的聲音。想靠窗口近一點,正想跨過倒塌的籬笆,忽然想到他去偷窺別人家裡的秘密似乎不應該,知道真相幹什麼?無聊。

  他回到街上,又走了幾條街道,繞來繞去,又繞到那所女子高中。他在附近盤桓了一下,看看手錶,現在才上午十點多,還是去找一家冰果店坐一坐,等待他女朋友放學。

  冰果店是他熟悉的一位少婦開的,長得白白嫩嫩的,有幾分姿色。當他在唸高工的時候,她還未出嫁,附近的高工學生就像蜜蜂圍繞著蜂巢,放學後都跑來這裡泡妞。由於他們不用考大學,沒有升學壓力,每天都鬧到很晚,聽她爹聲爹氣地趕他們走,大夥兒才又笑又鬧,吃盡豆腐,一哄而散。

  現在這些同學都失去聯絡了。

  「好久不見啦!現在在哪裡高就?」冰果店的老闆娘跟他打招呼,親切地問道。

  「我去臺北,」雖然他說話很低調,但他的表情還是令人覺得他很高傲。

  「噢!好厲害啊!你真有辦法,」她很羨慕。

  「我只說我在臺北,並沒有說我在臺北工作。」

  「那你在臺北幹什麼?」

  「陪女孩子玩啊!」他用戲謔的語氣說了真實的事情。

  「你個性沒變,」她批評他。

  「妳結婚了沒?」他知道她已經結婚了,故意這樣問她。

  「我在你們唸高三時候就結婚了,你們這幾個壞蛋還說,如果我丈夫敢來冰果店露臉的話,要給他好看,害得他到現在還不敢來這裡找我。」

  「妳回家,他就可以看到妳,幹嘛叫他來這裡亮相?他現在做什麼事?乖乖地待在家裡等老婆?」

  「他不做事,那我們要吃屎!」

  「我告訴你,他在電力公司上班,晚上才會回到家裡。」她得意地說,有這樣的老公,真的,值得她向人家炫耀。

  「不錯嘛!妳嫁了一個好老公,」他說。

  「不過我還是羨慕你能夠去臺北工作,我也很想去臺北住。」

  「臺北並不好玩,妳想去臺北的話,我帶妳去,不過你就不能在這裡開店了。」

  「開這種店綁得死死的,賺不了多少錢,我真不想開下去。」

  「那跟我私奔!」

  「你開什麼玩笑,規矩一點,看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變,被我先生聽到了,他會告你的。」

  「他要跟我打架,我奉陪。」

  「他不會跟你打架,他會告你,告你告到死!」

「我又沒有犯什麼法,要告我告到死。他是什麼人啊?」

  「大有來頭。」

  年輕人在臺北那種龍蛇混雜的場所混久了,見識過的人多了,提醒自己,人不可貌相,不能小看她老公,她老公也許是地方角頭,也許是專門害人領獎賞的特務爪牙,無論那一種都是可怕的人物。
  「我好怕啊!」他說。

  「怕就好了。看你變得很膽小,是不是去臺北被女孩子嚇壞了。」

  「的確被嚇壞了。我很累,能不能讓我趴在這裡睡一睡,四點半叫醒我。」

  學校還未放學,冰果店裡還沒有學生,他趴在桌上睡著了,到時候,老闆娘準時叫醒他。

  他再坐一會兒,看到學生陸續進來了,冰果店開始熱鬧起來,他才去學校門口等他女朋友。

  學校已經放學很久了,大部分學生都已經離開了,他仍舊站在那裡,眼睛像掃瞄器一樣掃過每一張從校門走出來的臉孔,就是沒有看到他女朋友。天色漸漸地暗淡下來,他走向教職員宿舍那邊,猜想她可能會去籃球領隊的家裡,他站在圍籬外面,看到屋裡的燈亮了起來,他懷疑她在裡面。

  籃球領隊是訓育組長,經常帶隊去外縣市比賽,傳聞這位籃球領隊用外宿的機會跟女學生搞不倫之戀,聽說她女朋友是她老師的最愛,他越想越不對勁,很想去按電鈴,但提不起膽子來,又不敢靠近屋子,便在四週走動,又怕被人懷疑他是小偷在勘查地物,繞了一圈就離開了。

  但他不知道去那裡?走來走去,他走向他女朋友的家,走過了橋,走到溪的另一邊,站在對岸觀看他自己的家和他女朋友的家,兩棟房子並立。他們兩家都還沒開燈,可見沒有人在,那他們會去哪裡?

  天黑了,難道他女朋友還在練球嗎?不曉得哪一個地方能夠讓她練球?

  以前他還在家鄉的時候,她有什麼活動都會告訴他,倘若要找她,立刻可以找到她,不過他去了臺北之後,兩人的關係開始疏遠,他們很少連絡,這次他匆匆回來,想要見到她,恐怕很難。

  他坐在溪邊的草坪上,憶起童年往事。

  有一次他們在溪裡戲水,只顧捕魚,不小心跌進較深的水窪,幸好掙扎一下就游到較淺的地方。他一手拉住她的衣領,把她拖上岸。他很害怕,而她卻毫無懼色。他們都把濕衣服脫掉,放在溪裡的大石頭曝曬,身體泡在水裡,直到太陽的威力減弱下來,他們才從水裡爬上岸,從石頭上拿起衣服穿上,他轉過身來看到她赤裸的胴體,她害羞地說:「你看到人家的身體啦!」

  奇怪啦!他又不是第一次跟她在一起,她全身早就被他看遍了,哪一個地方他沒有看過,她還對他說這種話。

  「把衣服穿上,太陽快下山了,我們非趕回去不可。」

  「你要娶我!」

  「我本來就要娶妳。」

  「發誓。」

  「不必發誓,我一定娶妳。」

  他們把衣服穿好,他拉著她的手,一起涉水過溪,高興地回去各自的家。

  下弦月高高地掛在鳳凰樹的頂端,夜色朦朧,他依稀可以看到她家的屋頂。他在這裡站太久,便沿著原路回到街上。現在離北上的最後一班火車還有一段時間,他只好在候車室等待。他這次回來,只想逃避見到董事長夫人的尷尬,不是真的想見到他女朋友,他想一想,還是回去面對現實吧!

 

 

2

 

  回到臺北已經清晨了,年輕人搭計程車直接衝到山上,回到別墅,一踏進圍牆的大門,就看到她的轎車停在庭院,心裡有點不安,她不可能這麼早就來這裡。他走進屋裡,以為她會在臥室裡面,卻看不到人影。

  他脫掉髒衣服,準備洗澡,走到浴室門口,隱隱約約,聽到微弱的聲音。他再仔細一聽,確實有人在呻吟。突然警覺到事情不妙,趕快衝進去,發現她躺在地板上。

  「董事長夫人!董事長夫人!」他居然叫她董事長夫人!

  看她躺臥的旁邊有一瓶空了的安眠藥瓶子,他下意識地想到要替她洗腸,他跑去花園找到一條水管,把它插入她的喉嚨,開足了水壓灌水,她的肚皮脹得像氣球一樣,然後拔掉水管,用力壓,想讓她從嘴巴吐出東西,無效。他又到廚房拿了一個空酒瓶,用菜刀背敲破瓶底,將瓶口狠狠地插進她的肛門,再壓一次,突然從口腔,從肛門洩出來水和糞便,她肚子消了下去,他把地面上的髒東西沖洗掉,幫她洗澡,再把她抱到床上。這時她全身冰冷,呼吸微弱,已經不能說話了。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她,他害怕起來。

  他用吹風機烘乾她的頭髮,然後用棉被裹住她的身體,他覺得她的體溫在下降,用手按摩著她的臉、手和腳,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她的脈博還很微弱,呼吸卻很平穩。他脫光了衣服,鑽進棉被,抱住她,用身體溫暖她。他妄想即使她就這樣死去,也要趁這彌留時刻,珍惜這份愛,不管後果如何,他不能逃避,他必須承擔最壞的後果。由於他一夜未眠,很睏,不久他也睡著了。

 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,整個房間陷入了恐怖的黑暗中。他不敢起來,仍然躺在床上,抱著她,想著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,他知道他不管事情怎麼樣發展,他絕對脫離不了關係。如果她死了,牢獄之災一定難逃。想到這裡,他突然跳下床來,扭亮了燈,開始翻箱倒櫃,想找出任何他們交往的證據,可是他們不曾通信,不用手機,應該安了,坐在客廳的椅子上,思考如何避開刑責。

  「沒有人知道我們交往,只要我離開這裡,刑警就查不到我了。」

  不過他走之前,還想看她最後一眼,回到臥室,看她仍然像死人一樣躺在床上,他把手放在她的鼻孔處,試探一下,立刻縮回來,抓起她的手腕測試她的脈博,高興地喊起來。她睜開眼睛看了他一下,嘴角綻出一絲微笑,又閉上眼睛,睡著了。他摸摸她的肌膚,體溫已經恢復正常,她活過來了。

  從廚房的櫃子裡,他找到幾罐雞精罐頭,不管她還是昏迷不醒,便強行灌食,然後替她按摩,他就這樣服侍她整個夜晚,到了第二天中午,她終於醒來了,只是體力很差。他幫她梳洗,扶她在屋子裡走動,親自下廚煮東西,不敢片刻離開她。

  「小黃,謝謝你!」她開口說話了,這個名字是她前幾天才聽到的,現在用,由心裡發出來的。

  他深情地在她臉上吻了一下,問道:「今天感覺如何?」

  「麻煩你倒一杯水給我。」

  他走進廚房,一邊從飲水器裝水,一邊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淚水。她活過來了,但她離家已經好幾天了,她老公找不到她,一定會報警,早晚會查到這裡來的,到時候,他會被逼問,他就不曉得怎麼說了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