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12月2日 星期五

034 驚天動地的事件

 



驚天動地的事件

 

1

 

  如果都林公司不發生事情,董事長夫人、燕玲和仲深三個人可能仍然保持著主從關係,在燕玲大學三年級的那年,家庭發生了劇變,董事長因案被捕,使整個情況完全改變了。

  燕玲記得那件事發生的時間,正是她系裡舉辦迎新會的那天。傍晚六點仲深送她到學校,約好晚上十點半來接她回臥龍山莊。她穿著一件淡黃色短袖的襯衫和暗褐色的百褶裙,頭上挾了一枚紅色的髮夾,她那濃黑的眉毛和晶瑩透澈的眼睛,輪廓鮮明的五官,加上高挑的身材,稍加打扮,顯得豔光照人。她一走進會場,很多人的眼睛都轉過來注視著她。

  欣君老早在會場等她,其他的同學也過來和她打招呼。迎新會開頭的幾個節目很枯燥,有獨唱,有合唱,還有講笑話的。最後主持人宣佈可以開舞會,原以為只是跳一跳土風舞,卻沒想到居然跳起交際舞來。她被幾位高年級的男生搶著邀舞;她很大方,也很瘋狂地跳著舞。欣君勸她休息一下,她都不肯。

  不知什麼時候俊鵬進來會場,沒跟欣君跳過任何一支舞,馬上邀燕玲跟他跳,其他的人搶不過他。兩人下了舞池,他一手搭在她的肩上,一手落在她的臀部,隨著跳舞的動作,亂摸她的身體。他對她說,他好久沒跟她在一起了,很想念她,那次的夜遊,害她鬧出那麼大的醜聞,他一直耿耿於懷。「人家笑我矮,矮有矮的好處,我不必當兵。我有一位高中同學,個子很高,一下子就被派去前線。」

  「男生不是都要當兵嗎?你說,當兵有什麼不好?」燕玲問道。

  「問題不在要不要當兵,當兵就白白地浪費了一年。我那位同學已經有女朋友了,這一下子被強迫分開,那才痛苦呢!」

  「確實很痛苦。」

  他們踏著舞步,隨著音樂的旋律旋轉著。會場的燈光突然轉弱下來,他趁機把她摟得更緊,故意貼著下體,挺著褲叉那塊硬塊頂著她的陰部磨擦,一陣快感湧上她的心頭,使她心頭砰砰地跳了起來。

  「大概明年七、八月我就要出國了,」他說。

  「恭喜啦!」

  「要不要跟我一起去?」

  「開什麼玩笑。」

  「我知道令尊不會讓你出國的,」他又重覆了她對他說過的話。

  燕玲沒回答,跟俊鵬繼續地跳著。終於舞曲停了,他們回到座位。燕玲一看錶已經超過了接她回家約定的時間,她便先向同學告辭,然後由欣君陪著她走出了會場。

  夜色迷朦,一眉殘月掛在大王椰樹的頂端。她們沿著校園的道路走向校門。燕玲問欣君說:「明年七、八月,俊鵬就要出國了,妳知道嗎?」

  「俊鵬叫我等他兩、三年學位拿到後,他一定回來帶我出國,」這種承諾讓欣君一直沉醉在未來的願景中,對剛才俊鵬搶著跟燕玲跳舞,把她冷落在一旁,一點都不在意。

  欣君說了這樣的話,燕玲並沒有任何表示,只是心裡默默地祝福她:「一個人活著能有所期待,也許這也是一件美好的事。」

  走出了校園,仲深已經在校門口等她了。

  燕玲上車後,仲深並沒徵求她的同意,便把車子開往山區,繞到北海岸,循著濱海公路行駛。燕玲回想著剛才很多同學爭先恐後,搶著跟她跳舞所表現出來的熱情,使她仍然處於興奮狀態之中,不急著回家,坐著小轎車兜兜風也是很愜意的。

  車子緩緩地行駛著,燕玲看那一眉殘月已經不見了,海水呈深墨色的,雪白的浪花出現又消失了,此起彼落。這時是午夜時分,天空還是透露出一點微光,四週的景象,雖然車燈照射不到,但仍然隱約可見。

  仲深把車子停在路旁,要燕玲下車觀賞海景。兩人站在路旁觀賞了一會兒,他說:「我們走下坡去底下海邊看一看。」

  仲深牽著燕玲的手,一步一步往前探路,走到海邊的一塊大岩石背面,突然抱住她,開始對她做出她想做,卻未曾意想到的事情。

  海浪規律地衝擊著岩岸發出雄壯的聲音,以一種奇異的力量震撼著她,使她像掉落到水裡的人,一下子被巨浪衝向岸邊,一下子又被潮水拉向海裡。她無力掙扎而往下沉,往下沉到海底,她感到快要窒息死了。突然一陣巨痛,像是堤岸潰裂,一股熱流噴向她體內。她的身體像充滿了氫氣,變得輕飄飄地往上浮,好像要碰觸到佈滿星星的天空,接著好像又開始降落下來,然後漸漸地恢復了知覺,她意識到被他抱著,海風猛烈地吹襲著,覺得有點冷,於是她又跟著他爬上公路,回到車上,做夢似地坐在駕駛臺的旁座,癡癡地看著她曾經默戀過的人,然而她現在卻覺得他很陌生,他坐上駕駛座,便開始發動車子,什麼話也沒說就上路了。

  到了基隆,他們找了一家旅館住宿,一進房間,他又迫不急待地把她壓在床上,恣意地對她憐惜了一番,直到他自己累了,才趴在她身上不動了。

  本來她很想睏,被他糾纏著,一直處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中,等他把能量釋放出來了之後,她才不再受到干擾,睡了,但不久又醒來,身體舒暢的感覺漸漸地消褪了,覺得他的重量壓得她有點透不過氣來,便把他推開,起床走進浴室裡沖洗身體。

  接著他也起床,走進來,站在馬桶撒尿,然後脫光衣服,走近浴缸,站在她面前。

  兩人已經有過床笫之親了,看他袒裎相見,其實她也沒有什麼好害羞的,但她還是怯怯地看著他的胴體。

  突然她用水潑他,他也回潑,兩人潑來潑去,嬉戲了一會兒,她站就起來,先離開浴室,回到床上。初嚐禁果之後,潛藏在她肉體的那股慾望,又強烈地被激了起來。她聽到他使用噴水蓮蓬噴水的聲音,很興奮,不久停止了,又看到他站在她面前。

  「今晚我們在這裡過夜。」

  於是他上床,仍然不放過她,盡其所能地放縱作樂,快到天亮,她也完全沉浸在那不曾有過的歡愛之中,接受他各種要求,並不覺得有什麼好羞恥的。

  早晨的景色清新而亮麗,從基隆回到臺北,她的心充滿了愉悅。到家了,她希望他能帶她進去屋子,免得被她老媽責罵,但他卻丟下她,什麼話也不說,就把車子開走了。

  她按了很久的電鈴,心裡確實害怕,終於她老媽出來開門了,一見到她,便抱著她痛哭起來。

 

2

 

  所有的事情就發生在燕玲回家途中的那段時間,軍警聯合小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到工廠搜查,載走了好幾部卡車的鋼管和鋼板,槍殺了兩名在場的員工,接著便過來山腳抓人。董事長莫名其妙地被抓走了,董事長夫人立刻打電話向總經理求救,總經理不明就理,開著車趕到臥龍山莊,才一進門,總經理夫人就打電話過來叫他趕快逃命,因為軍警聯合小組才到九畹町抓人,問出他的去向,所以又回過頭來要到山腳再搜一次。總經理看情勢不妙,把車子丟下來,翻過牆,往山上密林裡逃走,總算逃過了一劫。

  董事長和總經理的下落不明,工廠完全停擺,除了倩蓮偶爾打電話來慰問思敏之外,沒有一個人敢過來探頭。仲深也好幾天不見人影,這使思敏相當不滿。恐懼的日子很難挨。報紙一再渲染:「都林公司私製槍砲,圖謀造反,嚴重影響治安,董事長洪宗榮、總經理劉永清違反槍械管制法,已經被收押,」這項報導,致使兩家人陷入愁雲慘霧之中。

  董事長夫人怕被外面的人以鄙夷的眼光看她,一直留在家裡,不敢踏出大門一步,反而要求總經理夫人送些日常用品過來給她。

  有一天,左秘書終於出現了,董事長夫人看到她,便抱著他哭了很久,激動地問他說:「董事長到底犯了什麼罪?」

  仲深說:「據說他觸犯了槍械管制法。」

  「怎麼會?我們是老實商人。」

  「我問過調查局的朋友,他們說康林公司私製槍砲,有圖謀造反的嫌疑,如果證據確鑿,董事長的罪是唯一死刑。」

  「那我們怎麼辦?」

  「只有找人幫忙救人。」

  接著左秘書便在董事長的家裡拚命地打電話,令燕玲很感動,這時他才意識到她老爸那麼器重他確實有原因。

  董事長夫人由於過度驚嚇,好幾天精神恍惚,睡覺的時候大呼小叫,因此左秘書便留下來陪她。不過他不能老待在這裡,他得出去辦事,有時去了兩、三天不見人影。

  有一天仲深回來的時候顯得很高興,他說本來政府要派人來接管公司,經他申訴,總算獲得通融,公司保住了,下禮拜一工廠就可以復工了。

  「那董事長的事呢?人到底抓去什麼地方?」董事長夫人聽了這個消息後問道。

  左秘書用低沉的語調說:「夫人,這幾天我也為了董事長的事在忙。我有一個朋友和軍方關係良好,我託他去打聽董事長的下落,一旦查出來,他馬上就會跟我聯絡。」

  「左秘書,你說的話是當真?」

  「董事長對我那麼好,他的事我怎麼會放著不管呢!」

  「謝謝你,左秘書,」董事長夫人噙著眼淚說。

  「我先回公司,晚上會再過來。」

  那天晚上左秘書打電話過來說他已經打聽到董事長的下落,叫董事長夫人準備好去會面。午夜,真的有一部軍用吉普車依約來到臥龍山莊的門口,左秘書扶著董事長夫人上車,簡單地介紹了在車子裡面的人,前座是一位駕駛兵,和一位戴著墨鏡的軍官,左秘書和董事長夫人坐在後座。一路上他們都沉默著。

  車子繞著山路打轉,董事長夫人根本無法辨識方向,到了一處看起來很像軍營的看守所門口停住。衛兵要求出示證件,坐在前座的那位軍官並沒下車,叫駕駛士兵下車去接洽。衛兵打了一通又一通的電話請示上級,折騰了很久。駕駛士兵又回到車上的駕駛座上,表情嚴肅地坐著等待。約莫過了半個鐘頭,一位中尉軍官匆匆忙忙地從營區跑過來,向坐在前座的那位軍官舉手敬禮,然後坐上車帶路,最後車子停在一棟老舊的營房前面。

  沒有月光,山中很暗,只有營房門上方的一盞微弱的燈光照著。他們走進營房裡面,軍官走在前面,用手電筒照著地面,左秘書牽著董事長夫人的手跟在後面,可以聽到兩旁牢房裡面有人在呻吟,但看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。軍官引導他們到一間牢房,輕聲叫著董事長的名字,有一個影子慢慢地擠過來靠到鐵欄杆這邊,軍官用手電筒照著他的臉,董事長夫人終於認出了她的夫婿。他的頭髮和鬍子都很長,幾乎掩蓋著他的臉部,但他的眼睛仍然炯炯有神,望著他老婆,從鐵欄杆裡面伸出手來,握住她的胳膊,卻說不出話來。沒多久,軍官開始催促著他們離開;董事長摸一摸董事長夫人的臉,然後跟左秘書拉一拉手,轉身擠到裡面;牢房很小,卻關了十來個人,像在菜市場出售的鴨子一樣,重重疊疊地擠在一個小籠子裡,被關的人都蹲著,等待明天的判決。左秘書強拉著董事長夫人的手臂,跟隨在軍官後面。離開了營房,他們又搭著原來的吉普車,沿著原路回到臺北,到了公館,左秘書和董事長夫人便下車了。

  夜深了,路旁的三輪車夫都在休息。他們從羅斯福路轉到新生南路,沿著瑠公圳走了一段路,天氣還算暖和,路上只有他們兩人默默地行走著。他終於打破沉默說:「夫人,董事長被關的地方是死牢,明天中午前就要判決,我怕他凶多吉少。」

  「你沒辦法救他嗎?」

  他不敢回答。

  她聽了之後,開始哭出聲來,眼淚沿著臉頰流了下來,微風拂過,感覺格外燙熱。她喃喃地說:「難道這次的會面算是最後一面嗎?如果董事長死了,我活著有什麼意義。」

  他挽著她的腰,緊緊地靠近他的身體,等她情緒稍微平靜下來才說:「夫人,我們先找個地方休息,明天再想辦法。」

  「只要能救出董事長,我什麼事都願意做。」

  他們走到信義路附近,天色開始亮了,路上已經有人行走。他們看到前面巷口有一部三輪車,車夫正在招攬生意。仲深走了過去,車夫問道:「老闆,這麼早要去哪兒?」

  「中山北路。」

  車夫用不正的眼光瞄了董事長夫人一眼,然後對左秘書傻笑著。他們坐上三輪車,他順手把車蓬前面的遮布帶上,免得招搖過市。三輪車顛顛撲撲地走,兩人擠在一起,身體互相依偎著。他叫車夫停到一家旅館,然後他們走進房間,閂上門拴,他叫她先進浴室去洗澡,等她出來之後他才進去。

  他回到床上的時候,她已經躺著睡了。他小心地拉開棉被鑽進被窩裡,仰躺著,過了一會兒,她側轉身來抱著他。這些日子她都處在恐懼、緊張、絕望之中,難免把他當作依靠,心裡就安穩得多了。

  他也側轉過身來對她說:「夫人,妳還沒睡啊?」

  「嗯!」

  「我想到一個人,他可能有辦法救董事長。」

  「誰?」

  「這個案子的承辦人,不過他很好色。」

  「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  「他不要錢,要女人。我在想,到底要是由妳,還是由妳女兒去求他。」

  「由我去,」董事長夫人毫不考慮便脫口而出。

  「我跟承辦人不熟,還要拜託另一位朋友。」

  他輕輕地在她額頭吻了一下,像情人那樣緊緊地擁抱著她,使她沉浸在他的愛的撫慰之中,漸漸地,一種熟悉的快感,湧了上來,像是浸泡在熱水中,焦慮暫時消除了,身體的疲倦使她昏昏入睡了。

  她醒來的時候,他穿著整齊,坐在床旁邊的椅子注視著她的臉,朝她深情地微笑著,然後溫柔地對她說:「我已經打過電話,他說下午再跟我聯絡。」

  「不能拖,拖了萬一『碰』掉怎麼辦?」她焦急地說。

  這種事他做不了主,因此他說:「我不能逼他,既然他這樣說了,我們只能等待。」

  她坐了起來,發現上身裸露著,趕快拉著棉被蓋住。

  「不必緊張,沒有別人,」他笑著說。

  她突然踢開棉被,坐到床緣,面對著他。

  「穿上衣服,免得著涼,等一下他來了,妳還在那邊流鼻涕不好看。」

  她記不得她什麼時候脫光衣服,也懶得去想它。她到浴室盥洗,為著要去求人家,稍微妝扮了一下,才走出浴室。

  他看著她,愣了很久,她的儀容確實使他心動。

  「我剛買了豆漿和燒餅油條,妳吃過後,最好打一通電話回去家裡,免得燕玲擔心。」

  他的關心又一次打動了她的心。

  她起得很遲,吃了早點之後,已經過午了。

  他們在房間等待著,很無聊,想睡又不能睡,想聊天又聊不起來。到了傍晚,他忍不住又撥了一通電話,對方說有要事不能來。於是他再打電話到看守所,昨晚接待他們的軍官說,關在死牢裡的十幾名犯人,今天清晨四點全部都處決掉了。

  董事長夫人聽到這個消息,開始抓狂,嘴裡亂罵,捶胸、跺腳、扯自己的頭髮,並且號啕大哭,精神幾乎完全崩潰了。左秘書怕她的舉動驚動了隔壁房客,用各種方法安慰她,但她越鬧越兇,便把她壓在床上,兩人蓋在棉被裡面,以減低聲音。不過她還是一直在掙扎,因身體扭動,摩擦而使他燃起了慾火,忍不住又用他最拿手的方法來制伏她。

  終於她安靜下來,所有因喪夫而引起的傷痛被他的愛融化了。以往他們在夜深人靜,四下無人的時候,兩人談得情意正濃,也會有的動作,現在他也毫不猶豫地用來安撫她。

  他溫柔而情深地吻著她的臉說:「夫人,妳還好嗎?」

  她眼睛仍然含著淚水,卻向他微笑著。

  拯救的工作化為烏有,但人已經死了也算告了一個段落。他們在旅館裡住了幾天,總得回家料理後事。

 

3

 

  燕玲接到她老媽從旅館裡打來的電話,說他們還要好幾天才能回家。那天下午她就去找欣君,房間的門是鎖著,她只好在街上到處亂逛。起初燕玲很怕被人認出來,她就是康林公司董事長的千金小姐,但沒有人特別看她一眼,她也就放心了。到了傍晚她才在小飯店找到俊鵬和欣君。

  「燕玲,這麼晚了,妳怎麼還待在這裡,左秘書沒來載妳回家嗎?」欣君問道。

  燕玲坐下來,顯得很疲倦,有氣無力地說:「家裡出事了,老媽叫我來找妳。」

  「妳說什麼?」

  「老爸和劉叔都被抓走了,這件事妳都不知道嗎?」

  「我沒回家,怎麼會知道?」

  「難道你都沒看報紙嗎?」

  不看報紙是一般大學生的通病,他們關心的是學校的功課和出國留學,俊鵬和欣君也不例外。

  回到住處,俊鵬聽到欣君要燕玲留下來住,因而喜出望外,開始不斷地向燕玲獻殷勤,惹得欣君很吃醋。欣君告訴他,洪家發生了不幸,大家心情都很沉重,請他不要再打擾燕玲,可是他才不聽呢!仍然糾纏著燕玲不放,於是欣君聲色俱厲地對他吼著:「燕玲累了,該休息了,你回你自己的房間去吧!」

  第二天俊鵬一大早就來敲門,把燕玲載走,欣君很生氣,還是忍了下來,胡亂吃了一點東西,便趕去上課。而燕玲卻到上課前幾分鐘,才由俊鵬陪著走到教室門口。

  燕玲已經有好幾天沒來上課了,現在突然出現,引起同學的好奇。他們看到欣君被冷落一旁,以為燕玲和俊鵬舊情復燃,都很好奇,只是不知道她們姊妹兩人又在演什麼戲?

  燕玲根本無心聽講,在堂上,教授在講什麼?她一點都沒聽進去。

  終於挨到了下課,俊鵬老早等在教室外那棵老榕樹底下,欣君興沖沖地趕上前去,問他說:「俊鵬,你在等我嗎?」

  俊鵬卻說:「我想帶燕玲去散散心。」

  「難道我沒有份嗎?」欣君不高興地問道。

  俊鵬還來不及回答,燕玲便隨後走過來,挽著俊鵬的手臂走了。俊鵬回頭來對欣君說:「我們晚上再見吧!」

  欣君看到這種情景,只好無奈地掉頭走了。

  從表面上看來,不管目前洪家的處境糟到怎樣的程度,燕玲好像都不受影響,她只顧自己,遇到俊鵬便把什麼事都拋諸九霄雲外。

  俊鵬帶著燕玲進入旅館的房間,便馬不停蹄地騎著她將近四個鐘頭,好像他是一隻雄蚱蜢即使頭被吃掉,也在所不惜,終於她問他說:「你不累嗎?」。

  他不得不聽命於她,只好翻過身來側躺著,還緊貼著她,把一隻腳伸進她的兩股之間,卻被她推開了。

  「你對欣君會這樣賣力嗎?」

  他的手又伸過來摸她,又被他打了回去,於是他說:「欣君老怕我突破她的那道防線。」

  「有什麼好守的,你不是要娶她嗎?」

  「她說,除非正式結婚,否則她決不讓步。」

  「那你們平常不是都睡在一起?」

  「只是抱一抱而已。」

  「所以你覺得不過癮,才找我放縱一下。」

  「其實我愛的是妳,可是第一次載妳去玩就出事了,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接近妳。」

  「那次事情鬧得很大,我差一點不能再來上學!」

  「讓妳很受委屈,我很焦急,但我無能為力。」

  「談不上委屈,只是很受氣,一點點小事鬧得報紙登了一大篇,學校也要管,這些人真是吃飽飯沒事幹。」

  「這次家裡發生了什麼事?」

  「我老爸被抓了。」

  「會不會有生命危險?」

  「聽我老媽說,沒事,過幾天就會釋放出來,叫我不必擔心。」

  燕玲提到左秘書,俊鵬問她說是不是就是那個戴銀框眼鏡的傢伙?

  「你怎麼這樣鄙視他?那個傢伙,那個傢伙說個不停,他可是我老爸的救命恩人呢!」

  「人還沒有救回來,就說他是救命恩人,等著瞧吧!等他把人救回來再說!」

  她不想爭辯,聽他說這種話,心裡很不痛快,不說話了;他也只好閉嘴。兩人沉默下來,她覺得很睏,便睡著了。

  晚上回到住處,看到欣君的房門鎖著,俊鵬只好商請國強住到別的地方去。以後幾天,燕玲都沒看到欣君,有課她就去上,沒課她就躲在房間裡跟俊鵬混在一起。

  終於有一天左秘書找到欣君的住處,找不到燕玲,去校園裡找了一遍,還是找不到人,直到傍晚,才在學校附近的餐廳裡找到她和俊鵬在一起吃飯。他很不高興,一把抓住她的手,把她拖上車,就直接載回家。

 

 

4

 

  回到家,燕玲看到她老媽安然無恙,那種喜悅,就像小時候去倩蓮阿姨家住了一段時間之後,回來看到母親的情形一樣,她緊緊地抱住她老媽。左秘書勸她們坐下來,她老媽才拉著她的手坐在沙發上,摸著她的臉頰,百般憐愛。

  「這幾天,妳想不想念媽?」

  「當然想念啦!」

  「有沒有好好地吃東西?」

  「還好。」

  「不過我看妳瘦了。」

  左秘書坐在對面的椅子上,靜靜地聽著她們母女的對話,燕玲終於問起那令人傷心的事。

  「有沒有看到爸?」

  於是她老媽告訴她,那天晚上他們在山裡的牢房見她老爸的情形,講著講著聲音就喑住了,很久,她老媽才說出話來。

  「妳老爸被槍決了,」左秘書說。

  燕玲聽到她老爸的死訊,突然眼前一片黑,暈了過去。醒過來的時候,左秘書坐在沙發上抱著她,而她老媽則坐在她旁邊,替她抓龍,聲聲呼喚著她的名字。

  「沒事了,」左秘書說。

  她老媽俯下身抱著她說:「燕玲,媽在這裡。」

  燕玲覺得不好意思老窩在仲深的懷裡,坐直起來,問道:「媽,妳確定爸死了嗎?」

  「我不敢確定,不過那天我見到他的時候,他是關在死牢裡。第二天十幾個犯人全部都被槍決了。我看妳老爸不會倖存的,」她老媽噙著眼淚說。

  「能不能去把死屍領回來?」燕玲說。

  「我已經托人去辦理了,但我沒有把握,」左秘書說著,幫她老媽拭去臉上的淚水。

  「聽說政治犯被槍斃,屍體都被送到醫學院的解剖室,讓學生解剖。我擔心爸會不會也遭到同樣命運?」燕玲的這種疑慮不是沒道理的,左秘書無法回答。

  三人默默地坐著,彼此對望著。過了很久,左秘書說:「燕玲,妳還是早一點休息,我看妳是累了!」

  燕玲的確是累了,下午她和俊鵬躲在房間裡玩到傍晚才一起出來吃晚餐,而且她老爸的噩訊,也使她精神受到很大的刺激。她上樓回到自己的臥房,和衣躺在床上,沒蓋被子,一下子就睡著了。到了午夜,她覺得有點冷,醒來了,沒洗澡,覺得身體癢癢的,便起床拿著乾淨的內衣褲走出臥房;經過她老媽的臥房的時候,發現門縫透漏出一線燈光,等她洗完澡回來的時候,她老媽的臥房裡的燈還是亮著。她想她老媽可能因為喪偶而無法入眠,想進去陪她,便輕輕地扭轉門鈕,推開門進去,結果她看到一場令她驚心動魄的表演正在上演。

  兩人都沒注意到有人闖入。

  後來她老媽翻轉身過來,坐立起來,臉正對著她,才驚慌地叫了起來,「燕玲!」但左秘書已經興奮到無法控制自己的地步了。

  「停!停!」她老媽叫著。

  左秘書不肯停,她老媽掙扎著大聲叫著,「董事長!」接著便哭出聲來。

  燕玲把門帶上,趕緊落跑,回到自己的臥房,熄了燈,躺在床上假裝睡覺,不久她老媽開門進來,站在她的床邊好一會兒才離去。燕玲睜開了眼睛,瞪著天花板,但天花板模糊不清,又有外面透進來的影像晃動著,看起來相當恐怖。忽然她想起了她老爸的慘死,而她老媽即刻又有了新歡,她很難諒解這種行為,於是抱著枕頭痛哭起來。

  第二天燕玲下樓的時候,左秘書已經穿著整齊,坐在客廳裡看報紙;打了一聲招呼,他只是抬頭向他笑了一笑,又低下頭去看報紙。她走進廚房,她老媽正在準備早餐。

  她老媽轉過頭來問她說:「昨天晚上妳睡得還好嗎?」

  「還好。」

  「妳去叫仲深來吃飯。」

  一夜的纏綿,她老媽對左秘書的稱呼就改變了。

  「今天他怎麼來得這麼早?」

  左秘書本來就住在這裡,但燕玲故意這樣問。

  她老媽卻說:「現在不早了,不趕快一點,妳去學校要遲到了。」

  「媽,昨晚妳有進去過我的房間嗎?」

  「有啊!我聽到屋子裡有腳步聲,怕有宵小進來,起來察看了一下。」

  在餐桌上,燕玲偷偷地觀察著她老媽對左秘書的表情,捧著碗,卻沒有在吃飯。

  「燕玲,妳在想什麼啊?」

  燕玲嚇了一跳,不好意思地對著她老媽笑了一笑,趕快扒著碗裡剩下的乾飯往嘴裡送。

  以前她老爸在的時候,早餐是不吃乾飯的,這是洪家行之有年的傳統,但左秘書不吃稀飯,一夕之間,她老媽就把這個習慣改變過來了。

  「乾飯吃不下嗎?」

  「很不習慣,」燕玲回答說。

  「那麼,思敏,妳再去煮一鍋稀飯給燕玲吃,」左秘書說話的語氣儼然是一家之主。

  「媽,不必啦!」

  但她老媽還是聽左秘書的話,站了起來,準備去廚房煮東西。

  「媽,真的不要,我要去上學,沒有時間了。」她說著便站了起來,回臥房拿了書包,下樓,便往外面跑,沒想到,左秘書早她一步,已經在車子旁邊等她了。

  燕玲並沒有打算給左秘書用小轎車送去上學,但他硬要送,她也不想拒絕,本來送她上學是他的工作,只是他現在的身分改變了,連叫她老媽他都叫名字。她坐進車子裡,他就把車子開走了,一路上,她思潮洶湧,而他並沒有打擾她。到了學校,她告訴他說:「上完課,不必來載我,我想跟欣君住幾天。」

  「好吧!那麼,妳自己要保重!」

  左秘書說著就讓她下車,看起來,有點依依不捨的樣子,等她走進校門,他才把車子開走。



寒波澹澹起 白鳥悠悠下──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就是這樣生活的─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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