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12月7日 星期三

036 爭產


爭產


  永清休養了一個多月,身體漸漸地恢復過來,想去公司看看,先叫倩蓮去探路,結果出乎意料之外,公司改組了,人事調動,他的總經理位子被撤換掉了,回不去。倩蓮當場發飆,找思敏理論:「大姊,公司是大家的,要改組,至少通知我一聲,妳不能說改組就改組,我們是大股東呢。」

  「妳現在什麼都沒有了,宗榮和永清都死了,黃胖子說,他們犯的是叛國罪,憲法二條一是唯一死刑,公司的財產要被充公的。」

  「誰說宗榮和永清都死了,妳聽誰說的?」倩蓮說,一時她也被嚇壞了,以為她丈夫真的死了,那麼她來這裡替一個死去的人爭位子,到底所為何事,說話就不再那麼理直氣壯了。

  「他們犯的是判國罪,不被槍斃才怪了,」思敏說。

  「大姊,妳怎麼說這種話,董事長和總經理是被冤枉的,是有人栽贓,公司哪會製造槍砲,沒有設備,也沒有技術,法官是公正的,早晚會查明真相,判他們無罪,放他們出來的。」

  「人都死了,判他們無罪有什麼用,頂多叫我們去把死屍領回來。」

  「妳確定他們死了嗎?」

  「左秘書帶我去拘留所面會宗榮,跟他一起關在鐵窗裡的十幾個犯人,隔天全都送去刑場槍斃掉了。」

  「妳看到永清關在裡面嗎?」

  「沒有,」思敏說。

  倩蓮會提問是要檢驗思敏說的話是真是假,如果思敏說永清也關在裡面的話,就可以拆穿她說話不實,如果董事長、總經理沒死,倩蓮就有話可說了,思敏理虧,就有得爭了。

  「妳有沒有看到董事長的屍體?」倩蓮進一步逼問。

  「我的確看到她的屍體了,才敢這樣說,」思敏說得很篤定,令倩蓮,一下子說不出話來,

  她想反擊思敏說永清並沒死,是保外就醫在家,但她不能說



  倩蓮不能確定董事長是不是真的死了,想跟思敏爭論新公司的組成,卻硬不起來,眼看左秘書擔任董事長已經成事實,知道公司易手了。她只能說:「根據公司法,董事要擁有公司的大部分股票。左秘書擁有那麼多股票嗎?」

  「我的股票都給他了,」思敏答得很輕鬆。

  「但股分我們比較多,有權由我們來選董事長,你不能亂來啊!至少照會永清來開會。」

  「永清死了怎麼可能教他來開會!」思敏回答得很不屑。令倩蓮有點光火,她不服地說:「那至少教我來啊!」

  「妳是什麼東西?」思敏對倩蓮說話很不客氣。

  「我是永清的妻子啊!」倩蓮忍辱回答說。

  「永清根本沒把你娶過門,還敢說是劉家的媳婦,你們根本是鬥伙計仔。」

  這一下子真的把倩蓮的臉踩在地上蹧踏。倩蓮無話可說。接著思敏卻強詞奪理地說:「這家公司是宗榮創的,當時只是請永清過來幫忙,給你們一點股分!還敢書你們是大股東!」

  「大姊,妳不能睜著眼睛說瞎話,妳說不是事實,當年都林鐵工廠倒了,是永清拿錢出來還債的,而都林公司的籌備都是永清一手弄出來的,那時姊夫逃債,不曉得人在哪裡?他回來後,是我叫永清請他當董事長的,分一半股份給他。」

  「沒這回,」思敏矢否認。

  「我說的是事實。妳還為了這件事向我道謝呢!」

  「口說無憑,拿證據出來給我看。」

  「妳怎麼可以說這種話,當年又沒有錄音機,你要憑良心說話啊!」

  「北莊人都知道宗榮是劉阿舍的兒子,財產應該歸他所有,結果都被永清搶走了。妳還敢說永清是在替宗榮還債?難道用劉阿舍的錢去籌組公司,這個公司就是你們的嗎?」

  倩蓮說不過思敏,只能重複說:「明明劉阿舍的財產是永清繼承的,妳怎麼可以這樣說?」

  「我告訴妳,永清根本不是劉阿舍的骨肉,那是個騙局,是李興隆設計好篡奪劉家財產的幌子。」

  「那宗榮更不是劉阿舍的兒子,他姓洪,又不姓劉,怎麼會是劉家的子孫。」

  「妳不要佔了便宜又賣乖,當初永清追我的時候,我若嫁給了他,現在就輪不到妳來這裡對我囂張,妳只不過是個菜販的女兒,憑什麼嫁入豪門?」

  倩蓮實在氣不過,居然捲入了這種無聊的門第之爭,但她有任務在身,不容許她賭氣掉頭就走,必須把公司的狀況弄清楚。

  「不管妳怎麼說,當初合夥的時候,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。法律我不懂,我會去請教律師。」

  思敏一時的貪念,又想護著左秘書,竟然把結拜姊妹的一張本來就很薄的情面給撕破了。

  倩蓮回家把話說給永清聽,結果這位多情的情種卻笑了起來,他想的不是公司被人霸佔了,而是他所愛的女人被人搶走了,他說:「思敏真傻,幾歲了,還養小白臉。」

  「妳怎麼這樣說人家,」倩蓮抗議說。

  「妳想想看,一個將近四十歲的老女人跟一個三十初頭的年輕男人同居,這種關係能夠維持多久?雖然左秘書不是什麼大壞蛋,但他這個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。」

  「我怕的是,思敏的財產一旦落入左秘書的手中,她們母女兩人的命運可能會很悽慘。」

  「那要看她們的造化了。」

  「你說,到底宗榮死了沒有?我們的錢砸下去,不要被人家坑了,白忙了一陣,」倩蓮忽然對高揚失去了信心,說了這種洩氣話。

  「這可要看妳信不信得過那個人啦!最好妳再去找他問清楚。」

  「我實在很不想去。」

  「那就叫立屏去。」

  「你不要以為我們去那裡很受歡迎,」倩蓮覺得很無奈,但永清並不清楚她們的苦衷。

  「如果宗榮還活著的話,最好安排我跟高揚見一次面,好當面答謝他,」永清還天真地表示他的願望,以為高官那麼容易跟他一起吃飯。

  「你還忍心叫立屏去辦事,真沒良心,」倩蓮說得很明白,但永清顢頇無知,一味想救宗榮,又逼著倩蓮去赴湯蹈火,做一些她不願意做的事。她很想發脾氣,但忍著,悄悄地離開了主臥房,下樓去了。

  剛好看到阿騰在客廳裡跟立屏說話,倩蓮說:「蔡上校,你什麼時候來的?」

  「來了一會兒,」他趕快站了起來,立正,回答倩蓮的話。

  「請坐下來,不要站著。」

  蔡上校坐了下來,倩蓮也坐了下來,立屏便離開客廳,上樓去了。

  「劉先生身體還好嗎?」

  「瘀青都消失了,看起來外傷是好了,但身體還是很虛弱,我怕內傷沒那麼快治好的。」

  倩蓮怕說永清病情好了,又得送回去坐牢,故意把病情說得重了一些。

  「我上樓去看他一下,」阿騰說。

  這是阿騰的職責,是他的例行工作,非要見到本人不可,倩蓮不便拒絕,於是她也跟著上樓,進去主臥房。永清看到阿騰來,一時高興,忘了裝病,跳下床來迎接。

  「你剛才不是喊痛嗎?現在怎麼又爬得起來!」倩蓮很氣,讓她說的謊一下子就被揭穿了。

  「我看到蔡上校來,趕快起來,表示敬意,」永清還是像白癡那樣回答。

  「劉先生,身體不適,不必多禮了,我只是來看你一下,表示關心,」阿騰說著,便走過去扶永清上床。

  永清才躺在床上,嘴巴卻閉不住說:「蔡上校,從董事長家裡那邊傳來的消息,聽說董事長已經被槍決了,這個消息是不是事實?」

  「我想這個消息既然是從董事長家裡那邊傳來的,一定假不了,」阿騰說,面無表情,很令倩蓮擔憂。

  「那你不是說他已經被釋放了嗎?」

  「這麼大的案子,不是我一個人可以決定的,還有多變數,不過我已經盡力了。」

  人死了,判什麼刑都一樣,可是永清想到哥哥死了,大概自己的命也保不住了,便閉起眼睛來,誰也不想理了。

  倩蓮帶阿騰下樓來,心情也不很好,但她不能怪阿騰辦事不力,同樣她也不能怪高揚騙她。現在她最擔心的是永清的身體的情況,怕騙不過阿騰的眼睛,她要做的是,如何去討好阿騰,不要讓她夫婿還押回去監牢送命。

  「夫人,今天我是奉命來接妳的,今天晚上將軍有宴客,想要請妳作陪,」阿騰傳達了頂頭上司的命令,便坐在客廳裡等待。

  倩蓮又上樓打扮,先進去主臥房,出來,再進去立屏的房間,看到立屏正在寫長信給明咸,警告她說:「千萬不告訴明咸家裡發生了什麼的事情,現在他人在外島,只會讓他擔心而已。」

  「媽,妳又要出去了?」

  「我很快就回來,家裡麻煩妳照顧一下。」

  於是倩蓮下樓來,跟阿騰一起坐車走了,立鳳回家見不到媽媽,哭了一個晚上。以後好幾天,倩蓮都沒回到九畹町。



寒波澹澹起 白鳥悠悠下──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就是這樣生活的──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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