戰爭結束了
1
卡車剛到了劉家門口,阿丁叔的女兒趕快放下手邊的工作,跑過來迎接阿秀嬸。宗榮也從卡車後面的車臺跳下來,過去攙扶她。
「阿丁呢?」阿秀嬸劈頭就問。
「我阿爸在家,我就去叫他來,」於是阿丁叔的女兒轉身就飛跑回家。
不久阿丁叔出現了。
阿丁叔替代宗榮攙扶著阿秀嬸走到後落的客廳,低聲地對她說:「街長在樓上。」
阿秀嬸有點錯愕,知道事有蹊蹺,不敢張聲,走到了中庭才問:「他怎麼會跑到這裡來?」
阿丁叔低聲地說:「北莊人要打他,我偷偷地帶他到這裡來躲藏。」
「到底他得罪了誰?」
「現在天地顛倒了,亂得毫無法紀,很多人有仇報仇,有冤報冤,哪知道以前他得罪過誰?我叫阿寧小心守住門口,有誰敢找上門來鬧事,立刻通知我,我會帶人過來,請妳放心。」
「我這就上樓去看他,」阿秀嬸說著迫不及待地爬上了樓梯,阿丁叔並沒有跟,轉頭來,對宗榮說,「那天幸虧我老早聽到風聲,及時將街長帶到我家躲了幾天,才把他弄到這裡來。」
畢竟宗榮是劉家的大少爺,目前正扛著這個家庭的生計,以及道義上的責任,他代表阿秀嬸向阿丁叔道了謝。
阿丁叔又說:「那群跑去圍街長公館的人找不到街長,又跑去日本宿舍把刑事課長拖出來毒打一頓,還用斧頭砍斷他的腿。」
宗榮感到現在臺灣人打日本人,殺日人變成一種替天行道的行為,阿舅替日本政府做事,理所當然是日本人的走狗,被修理是應該的。可是以此類推,他自己受過日本高等教育,又在日本人開的公司做過事,是不是也被貼上標籤?哪天會被莫名奇妙地揪來毒打一頓都說不定。
阿丁叔還繼續說了很多話,到底在說什麼?宗榮心很亂,並沒有真正聽進去,站在樓梯口,忽然感到腿好像也被砍斷了似的,趕緊抓著樓梯的扶欄,差一點蹲了下去。阿娟站在旁邊,他想叫她扶他一把,卻叫不出來,自己撐著,很久很久,才又站直。
「啊!司機還在外面等著呢!我得出去一下,」他甩開阿丁叔和阿娟,走出後落,看到中庭的天空,陽光燦爛地照耀著。
他把卡車司機打發走了,順便吩咐阿丁叔的女兒煮些東西端進來,並且把兩小包衣物從前落的客廳,弄進後落的堂奧裡來。
阿娟看他提著兩小包衣物,趕快走過去接,然後拿進去她自己的房間。
阿丁叔仍然想找機會跟他說話,但他思想很亂,沒心情聽,只是聽到:「這些四腳的欺負我們臺灣人很甚,……」他知道阿丁叔耍流氓,被日本警察抓進派出所的鐵籠裡關。那個鐵籠是在路旁,沒有圍牆隔起來。小時候,宗榮跟玩伴經常去那邊觀看,警察用水管插進犯人的嘴裡,強行灌水,有一次他看到有一個犯人的肚皮脹得像充滿空氣的皮球,他不敢再看下去,先離開了,後來聽說那個犯人脹破了肚子。至於阿丁叔有沒有被灌水處罰過?他不曉得,但他猜想一定有,不然,阿丁叔不會痛恨日本人痛恨得那麼厲害。
四腳的指的是日本人,宗榮擔心的是三腳的日本走狗還躲在樓上,萬一北莊人得知,成群結隊湧進來,家裡只有他一個男人,怎麼應付得了那麼多的暴民?阿丁叔再說得義憤填膺,宗榮只是虛應了一下,假裝要幫阿娟提東西,跟著她往她的房間走。
「永清不曉得在哪裡?」宗榮在這個時候卻也想起他的弟弟。到了阿娟房間的門口,不能再跟她進去,又從通道走了出來,看到阿丁叔的女兒把煮好的東西擺在餐桌上,就掉頭出去了。
阿丁叔跟著女兒出去,把大門關了起來,又回來,把桌上吃的東西端到樓上。
宗榮也跟著上樓。
阿舅聽到樓梯聲響,有點驚慌,等到確定是自己人才放下心來。
「大少爺,這陣子家裡的人都麻煩你照顧,真辛苦你了,」阿舅真心地說。
「那是應該的。」
由於這個房間是書房,空間不大,只擺著兩張椅子,現在是阿舅和阿秀嬸坐著,宗榮只好站著。
阿丁叔把東西擺在書桌上,阿秀嬸立刻從桌上端起一碗湯麵餵阿舅。
「不好意思,讓你們站著看我一個人吃東西,」阿舅說話的語氣雖然很溫文,聽起來還是很威嚴。
「街長,不要管什麼禮數了。你儘管吃吧!」
阿舅吃幾口,停了下來,大概在眾人面前,由他妹妹來餵,實在不成體統,便從阿秀嬸手中接過那碗麵,雙手端著,擱在膝蓋上。
「阿丁哥,多謝你了,虧你及時趕到把我從阿圓嫂的家裡救出來,不然我這條老命早就沒了。」
「街長,不要多說了,吃麵,把肚子填飽再說,」阿丁叔說。
「現在戰爭才剛結束,社會就亂成這個樣子,我怕接下來會像五十年前日本來接收臺灣的時候一樣,軍隊一登陸就開始屠殺。」
「他們是不得已的呀!」宗榮插嘴說。
「這種災難的確無法避免,可是我們自己要小心,能躲就躲,千萬不要強出風頭,否則命怎麼丟的都不知道,」阿舅說。
「中國人的軍隊來了,不會像日本人的軍隊那樣殘暴。以前阿根叔不是說過了嗎!我們都是中國人。中國人是不會殺中國人的,」宗榮說。
「你知道施琅攻下臺灣殺了多少人嗎?難道臺灣人不是中國人嗎?」阿舅有點生氣地說。
「歷史可沒記載呀!」宗榮說。
宗榮還硬抝,氣得阿舅哼了一聲,忍不住地說出了這一句話:「狗屁的歷史都是說謊,……」
甥舅兩人的見解不同,阿丁叔怕他們爭執傷了和氣,便提醒阿舅說:「街長,麵涼啦!趁熱吃。」
阿舅閉了嘴,把擱在膝蓋的那碗麵端起來,送到嘴唇,才喝了一口湯,就交給阿秀嬸。
阿舅突然問:「最近有沒有永清的消息?」
阿秀嬸瞪著宗榮,好像永清離家出走是宗榮惹出來的,接著阿舅嘆了一口說:「唉!這個孩子不曉得跑去哪裡啦?實在令人擔心。」
宗榮聽了很不舒服,阿舅關心的還是永清。
「我下樓叫阿寧多弄幾道菜端上來。」
宗榮看阿丁叔下樓了,也跟著離開了書房,回到前落的臥房,心裡忿忿不平地躺在床上,躺了一下,心想,他不能就此不顧阿舅,還是起床又走回去書房。但他到了書房門口,卻聽到阿舅說:「你真是神通廣大,這瓶酒是從哪裡弄來的?」
「街長,不瞞你說,我道上兄弟很多,他們總會想法子弄點東西來孝敬我,」阿丁叔。
宗榮看到他們舉杯喝酒,誰也不會理他,便掉頭走下樓去;經過中庭的時候,看到阿娟在澆花,便對她說:「我出去一下。」
「晚上回不回來吃飯?」
「不必等我。」
他走出大門,阿丁叔的女兒正忙著招呼客人,還停下來問他去哪裡。他沒回答,騎上腳踏車,急速地奔向街外去。
2
清明過後,雨水充沛,田裡的秧苗都長成稻禾了。天氣晴朗,臨近的山阿顯得格外分明,鋸木場那一排工寮清晰可見,可惜宗榮的視力並沒好到可以看見思敏。雖然他很想念妻子,但他並不打算去找她。他卻踩著腳踏車往另一個方向奔馳,從縱貫道路轉進泥石路,車輪輾過小石頭一跳一跳地向前走,而洪厝就在眼前。
到了竹圍的入口,他跳下來牽著腳踏車走進稻埕,稻埕依然看不到雞鴨亂跑,地面上掃得乾乾淨淨,連一根稻草都沒有。他走到正廳的戶亭頭,把腳踏車架好,然後爬上臺階。以往他會看到阿春姆坐在門口縫補衣服,今天他卻看不到她的人影。他到左邊的廂房察看,再從廚房的門走出去,繞到屋後的豬欄,發現連豬仔都不見了;他又走回正廳,想一想,還是去右邊的廂房看一看,結果都沒有人。
全家人到底去哪裡啦?
他躺在床上,聽到窗外的竹葉因風吹拂而發出沙沙的音響。將近黃昏,榕樹上聚集了幾十隻麻雀,啁啁哳哳地吵個不停。
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,他覺得肚子有點餓,自己卻不會煮東西,只好等待著,他相信阿春姆晚一點會回來,於是他忍著饑餓,再等下去。
終於他聽到稻埕上有人說話了,再過了一會兒,房間的燈突然亮了。
「大少爺,你什麼時候來的?」
「你們去哪裡啦?怎麼家裡都沒有人。」
阿幸走到床邊;宗榮拉她躺下來抱著親吻了一會兒。
「好了,吃飯去吧!」她說,並沒有真正想要掙脫他擁抱的意思,他又抱她一會兒,肚子確實很餓,只好把她放開。
宗榮先走出房間,而阿幸稍許停留了幾分鐘,整飭一下儀容,才優雅地跟在後頭。
來到正廳,洪田穿著最新流行款式的西裝,端坐在方桌旁的一條長板凳上,本來就是田莊人,一副樸實的模樣,卻故意裝扮成城市裡的黑狗兄,看起來很不搭調,而且有點滑稽。宗榮向這位姓洪的阿叔深深地鞠了一鞠躬,然後坐到桌子正對面的座位上,沒大沒小地揶揄著這位老人說:
「阿叔,今天你穿得有夠漂亮,到底到哪裡風騷去了?」
洪田開心地憨笑著,露出兩顆黃板牙。
「阿幸帶我們去臺北看熱鬧。」
「臺北有什麼熱鬧可看的?」
站在桌子旁邊的阿幸趕緊解釋說:「我不曉得今天是什麼節日?有人在遊行,敲鑼、打鼓、舞獅,從大橋頭一直到北門,整條街都擠滿了人。」
「妳知道日本投降了?」宗榮自以為消息靈通,很得意地問阿幸。
「我們昨天就知道了,阿叔不曉得從哪裡聽來的,回來就告訴我,我才會想去臺北看個究竟。」
一向沉默寡言的洪田今天話卻特別多,忍不住地插嘴說:「遊行的隊伍裡面,還有人高喊著:『臺灣光復了,臺灣光復了。』」
「臺灣光復了」意謂著日本人走,中國人就要來了,宗榮想著,含糊地問洪田:「臺灣光復了是什麼意思?」
洪田答不出來,看著阿幸發呆。
「阿爸、阿母都沒去過臺北,這次我帶他們去城內玩得很高興。」
宗榮本來就不在意「臺灣光復了」是什麼意思,他問洪田,答不出來,他知道即使他問別人,十有八、九個人也不知所以然,反正他覺得臺灣人又要換一個政權統治了!
「那你們還去哪裡玩?」
「我帶他們去城內,看總督府,又進去新公園裡面逛了一圈,在博物館前面,阿爸最喜歡門口那兩隻銅鑄的水牛雕像,他觀賞了老半天,就是不肯離去。」
洪田不甘被冷落在一旁又說:「有人怎麼那樣厲害,可以把水牛雕得像真的一樣,」
宗榮不懂藝術,相信洪田也是一竅不通,這種話題是談不下去了,於是阿幸接下來說:「我還帶他們去吃日本料理。」
洪田說:「日本人吃生的。真像番仔。」
「阿叔,生魚片鰻好吃的,你有沒有吃過,吃吃看?」
「我才不想吃呢,吃生魚片要沾那種會嗆鼻子的綠色東西,我不敢吃!」
「阿母敢吃,她說味道不錯。」
「她們兩個生番!」
「阿爸說他沒坐過火車。」
「妳沒帶他去坐嗎?」
「有啊!她帶我們坐火車去淡水看海,」洪田說。
阿春姆端菜出來,已經來來回回端了好幾趟了,只是忙著招呼宗榮吃東西,沒有機會坐下來話家常,等她最後一回把木製的小飯桶,放在桌子旁邊像椅子那麼高的飯桶架上,盛飯分給每一個人後,她才迫不急待地加入談話的陣營。
「原來淡水是那個樣子!」阿春姆說。
「你們有沒有去紅毛城看一看?」宗榮問道。
「有啊!我以為紅毛人住的是茅草屋,」洪田搶著說。
「他們是白人,又不是紅番,幹嘛住茅草屋?他們住的可是洋房呀!」阿春姆說。
「呃,幾塊紅磚蓋起來就叫洋房,那我們的房子也叫洋房囉!」洪田不服氣地說。
「人家說,住要住洋房,娶要娶日本某,你娶的某又不是日本人,幹嘛住洋房呢?」。
「你是日本人,」宗榮調侃地說,其實從籍貫來說,當時的臺灣人都是日本人。
「當日本人,你去想啦!我看你是想娶細姨想瘋了!」阿春姆對洪田說。
洪田和阿春姆開始爭吵起來,這種沒有厘頭的爭吵,宗榮看不慣,不過老夫老妻互相頂了幾句,就沒有再吵了。阿春姆開始替宗榮挾菜,整碗白米飯上面蓋滿了雞肉,連扒飯都不曉得從哪邊扒起。洪田看著,面無表情,本來這頓飯大家可以吃得很愉快,卻起了不必要的口角;大家只默默地吃著飯,忽然阿幸開口說:「明天我就要去找工作。」
阿幸到底在對誰說話?父母親都沒反應,好像阿幸要留就留,要走就走,家裡有沒有她都一樣。
「妳幹嘛出去找工作?」宗榮問。
「我在家裡住太久了,浪費米糧。」
她選在這個時候說話是不是有目的,或者她想在他面前吐槽,透露她的心酸,她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一天有好日子過。
阿幸唸到國小五年級就被帶去南部,煙花界打滾,臺語叫做「落下港」。她賺的錢,一分一毫都寄回家給阿春姆存起來,自己則半毛錢都沒有留。她由臺南幾經波折,輾轉到臺北,由於空襲,強迫疏散,酒家歇業,逼得她無處安身,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北莊洪厝。
她認為這是她的家,然而這個家她卻不能久留,她是沒有配對的童養媳,不能嫁雞隨雞,嫁狗隨狗,她的命就是註定長大後,成為養母的搖錢樹,賺來的錢寄回來,人可以不必回來。
現在戰爭結束了,臺北又開始熱鬧起來,即使她不想離開這裡似乎也不可能,她不得不回去找她的東家。
吃過飯後,阿幸忙著幫阿春姆收拾碗筷,過一會兒,才進入房間。本來宗榮有很多的話要跟她說,見到她又興起了強烈的性慾,馬上催她上床,把他的愛意經由肉體的接觸傳遞給她。
經過一夜的好眠,他終於醒來了,外面的風力很強,吹著竹幹相互摩擦而發出類似胡琴的悲鳴聲。天快亮了,昨晚榕樹聚集的數十隻麻雀現在卻聽不到一點啁啾聲。
她也醒來了,轉身過來向他微笑,然後撒嬌地擁抱著他,接著又陷入恩恩愛愛的纏綿之中。
兩人起床的時候,阿春姆已經在正廳等著他們出來吃早餐。有大少爺陪著,阿幸起床晚了不會挨罵,這一點宗榮很清楚,但他卻看她草草地吃了一點東西,便回房打包行李。
「阿幸真的要走嗎?」
「是啊!她得回去上班。」。
宗榮很想勸阿春姆親不要讓阿幸離去,不過他開不了口。他受不了他母親這樣對待跟他無緣「送作堆」的童養媳。家裡又不缺錢,幹嘛讓她去做這種賣身的工作?難道家裡有人當酒家女是值得阿春姆炫耀的嗎?
「阿叔去哪裡啦?」宗榮問阿春姆說。
「一早又出去巡田水了,他在家裡待不住。」
「他知道阿幸今天就要走嗎?」
「他知不知道都一樣,阿幸要走就讓她走,他不會在乎的。」
阿春姆說得好像是阿幸自己想要離開,宗榮更加不敢開口說要挽留她,他知道這件事他想插手的話,他母親也不會聽他的請求,他實在捨不得阿幸離去,但他也無可奈何。
宗榮回到房間跟阿幸待了一會兒。
阿幸的行李很簡單,只是一個箱子,裡面裝了什麼東西他並不知道。她要走,他唯一能做的是替她提行李。
「大少爺,我自己提就好了,」她說。
行李箱很輕,裡面裝的,他猜想,大概只有幾件上班用的衣服而已。
「我送妳去車站,」他說,就把行李箱還給她,他知道他們到了正廳,被阿春姆看到他在替她提行李,一定會罵人。
他牽著腳踏車,跟她走出了竹圍,叫她把行李箱放在車子後座,走到了路口,接上縱貫道路。
「我載妳去臺北,」他改變了主意,敦促她坐上後座,把行李箱擱在膝上。
縱貫道路上仍然車輛稀少,他們騎在路中央,倒無需顧慮到安全。兩人並沒多說話,只是悠哉遊哉地往她想去的臺北方向前進。到了三重,過了大橋,就是臺北了。然而橋頭的坡度很陡,以他的體力,又載了一個人是無法踩上去的,於是他就叫她下車,牽著車,才走了幾步,便覺得腳軟,要蹲下去。她說:
「就送到這裡,我自己過橋。」
「好吧!那就保重了。」
他目送著她提著行李,腳步遲緩地爬上坡,他立刻又把她叫住,然後推車上去。
「妳有沒有錢?」
「有一點,不多。」
他從口袋掏了老半天才掏出一張紙鈔,面額不大,就這樣塞給她,然後又從錶袋裡掏出一隻懷錶,對她說:「阿幸,這隻懷錶不是給妳作紀念的,需要錢用,就把它當掉,再不然就回家,我隨時都歡迎妳。」
「大少爺,」她叫了一聲,眼眶紅了起來,然後轉身走了。
他看到這種情景,心裡挺難受的,很想跑過去拉住她,卻躊躇了一會兒,突然心想,倘若再不走,恐怕就走不掉了,於是橫起心來,把腳踏車掉轉過來,跳上去,順著下坡路急駛著衝回北莊。
寒波澹澹起 白鳥悠悠下-----從前的事總是荒唐無稽,我怎麼說,你都不會相信-----
第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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