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11月7日 星期一

020 茅屋藏嬌



茅屋藏嬌


1

  每天晚上,倩蓮總是企盼著永清到來,但她等了又等,就是不見人影。禮拜六中午過後,她便匆匆趕到北莊車站。到他們約定的時間,仍然看不到人,她就往街上走去。經過劉家的門口,想進去探問一下,卻提不起勇氣來,又向前走了幾步,到了銀行,門是關著的,於是她想,那麼去找雅惠吧!走到李記藥行門口,看到阿娟在店裡,怕跟她照面,避開了,轉身往回走,經過張記布莊的時候,卻被對面擺麵攤的阿寧叫了過去。

  「倩蓮!大少奶奶回來這邊了,妳要找她嗎?我進去叫她。」大少奶奶指的是思敏。

  「不必啦!我想去銀行領錢,門卻關著。」

  「今天是禮拜六,只上半天班,妳怎麼不一早就來。」

  「我最近都待在家裡,很少出門,連禮拜幾都搞不清楚,真糊塗。」

  倩蓮假裝迷糊,總算瞞過了阿寧。

  同學見面,親了一點,倩蓮說,「阿寧,上次我看到妳兒子的時候還抱著,現在幾歲了?」

  「三歲多了。」

  「長得很可愛。」

  「我老爸疼他疼得要命。」

  「當然!外公疼外孫疼命命。」

  「倩蓮啊!人家大少奶奶結婚好多年了,妳怎麼到現在還沒有人向妳提親,聽說雅惠也要出嫁了。」

  「她們命好。」

  「妳長得漂亮,書又唸得好,現在北莊有哪個女孩子學歷比妳高,我想妳應該有很多男孩子追求才是。」

  「我老了,不再是女孩子,沒有人要。」

  「還不到二十歲就說老,給我老爸聽到了他會罵人的!」

  「阿丁叔還好嗎?」

  「他好得很,開酒樓,整天吆喝著,現在他又在大聲罵人了,你沒聽到嗎?。」

  「同學之中算妳最幸福,早結婚,早生孩子,又有好老爸照顧,真令人羨慕!」

  「有什麼好羨慕的。我整天就綁在這裡煮麵,切菜,切肉,做死了,想要抱一下兒子,都騰不出時間來。」

  「一轉眼兒子就長大了,妳現在辛苦一點,到時候,可以享清福了。」

  「現在我兒子已經會走路了,不必等到那一天,他早就到處趴趴走了,我不敢奢望他會留在家裡孝順我。」

  「妳有沒有打算再生一個?」

  「我哪有這種種本事,孩子要來,自然就來,說要再生一個,我能生,再生一個也不錯。」

  「那妳去廟裡向註生娘娘多拜幾次,她一定如你所願。」

  「我能生就生,隨緣啦!」

  這時阿娟走到門口,阿寧立刻丟下倩蓮,轉向小少奶奶問候:「小少爺身體有沒有好一點?」

  「發燒不退,一直昏迷不醒,我很擔心他這樣下去,道會怎麼樣?」

  阿娟發現到倩蓮站在那裡,阿寧想幫她們介紹,阿娟卻掉頭就走進門裡面去了。

  倩蓮看到阿娟的那種態度,也許阿寧不會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,倩蓮的心深深地被刺痛了,她是第三者,如果阿娟要罵她,在這種場合,她只能任她罵。

  倩蓮茫然走回家,走到街尾,看到阿燦和他老婆站在店門口,便走過去跟他打招呼。

  「董小姐,好久不見了,現在怎麼沒住畫室了?」

  「我高中畢業,就搬回葉厝,很久了。」

  「最近有在做事嗎?」

  「都林鐵工廠關了,我失業了,你店裡需要幫手嗎?我來當學徒。」

  「開什麼玩笑,我哪請得起妳。」

  阿燦的老婆忽然插嘴說:「董小姐,阿燦倒是有一件事想請妳幫忙。妳當過都林鐵工廠的總管,能不能請妳出面替員工說情。」

  「老闆都不曉得人在哪裡?我要向誰說啊?」

  「聽說債權人的本利都拿了,欠員工的工資卻沒人給。那天阿燦就是為了這件事去找小少爺,結果三杯黃酒下肚,他什麼都沒有說。」

  「人家對我那麼好,我能說什麼?」

  「你就喜酒,喝酒誤事。」

  「老同學見面,只是多喝幾杯酒,阿枝(阿燦的老婆)就一直罵我,沒頭神,」阿燦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。

  「你還敢說,那晚你醉得躺在路中央,早上醒來才自己爬起來,摸回家。」

  「那多危險,」倩蓮說。

  「我說他這個人做不了大事,還是請董小姐去找小少爺說說看。」

  「員工的事跟小少爺無關,工廠又不是他開的,我也有一個月薪水沒有領呀!」

  「我只是想麻煩你去找小少爺,請他出來替員工做一點事,」阿燦說。

  「我怕幫不上忙,」倩蓮推辭說。

  回到葉厝,倩蓮滿肚子辛酸,想到自己從出生到現在,都沒有好好生活過,連跟永清談戀愛都成為不刻告人的醜事,她不是時下所謂的小三,還比小三更低級。她一時情緒失控,大哭一場,但哭沒有用的,她看芳蘭姊哭了又哭,還是留不住鈴木老師,而肚子裡的胎兒卻一天壯似一天,紙包不住火,阿壽伯為了掩蓋這件事,強迫芳蘭姊嫁給目不識丁的土水師。結果結婚入洞房的當天晚上,就被這個粗人識破不是完璧,閨房就起了勃谿,鬧得厝邊頭尾都知道芳蘭不是淑女,她只好蒙羞跑回家,生孩子,等孩子出生,他們們母子就被趕出家門,從此流落他鄉。

  倩蓮眼睛睛地看到這一齣人間悲劇,害怕她也會有同樣的下場。

 

2

  現在倩蓮面臨的窘境是缺錢,永清每個月給她一點生活費,算是包養,在他生病的這段時間,房租到期了,阿仁嫂一直來催收。

  倩蓮好不容易熬到了禮拜六,是她跟永清固定約會的日子。她一早起床,就洗澡,化妝,想見面的時候,給他一個驚喜。她拿起鏡子來看,嚇了一跳,臉瘦得好像變了一個人,眼眶有黑圈,她想,這副模樣怎麼去見情人?結果她又躺在床上,抱著棉被哭了一陣子。

  倩蓮想到做人家的小老婆,很是無奈,一則生活沒有保障,一則感情捉摸不定。像她目前的處境,明知他生病,卻無法對他表示關懷,只有他的正室妻子享有這種特權。

  然而不管事情怎麼發展,走到這一步,她總得去面對。她只好又勉強起床,洗臉,重新化妝,最後她覺得滿意了,才坐在床頭看時鐘,等待適當的時候出門。她終於聽到了時鐘敲打了十二下,霍然起身,走出了房間,當她走過稻埕的時候,阿仁嫂就在屋子裡向外探頭。

  可是她到了北莊車站卻在候車室坐了很久,並沒有等到她想見的人出現。她想了很多,懷疑他對她已經厭倦了,想用生病作為藉口,避不見面,讓她無法繼續糾纏他,死了這條心。

  當然她不相信他會這樣對待她,她非得見到他不可,於是起身走向街內。當她站在三叉路口的時候,卻又改變了主意,決定往相反方向走向街尾,她也避開阿燦的注意,轉進那條通往河邊的道路。現在太陽還是很曬,菜園裡沒有人在耕作,她橫過菜圃的小徑,走到畫室,推開籬笆的柴門,走了進去。

  裡面沒有人,她爬上樓梯,走進她的房間。她已經好久沒有來這裡住了,擺設依舊,卻發現衣櫃裡有幾件衣服不是她的,不過她不想去想那麼多,現在最重要的是她必須解決歸宿問題,她懷孕了。

  她換上平常穿的衣服,把臉上的化妝裝洗掉,然後就像她以往住在這裡一樣,做了一點家事。

  傍晚郭欽亮帶了一個十五、六歲的女孩子回來,看到倩蓮在廚房裡做事,很驚訝地叫了出來:「倩蓮,妳什麼時候來的,怎麼這麼久沒來看我?」

  「那一陣子我在康林鐵工廠上班,非常忙,哪抽得出時間來!」

  「康林鐵工廠不是倒閉了嗎?」

  「就是它倒閉了才害我沒飯吃。」

  「妳就回來這裡住吧!」

  郭欽亮跟倩蓮親密地談了幾句話,就離開了,那個女孩子還留下在廚房。倩蓮問道:「妳叫什麼名字?」

  「我叫鄭貞蓉,」那個女孩子恭順地回答說。

  「很好聽的名字。」

  「妳是倩蓮姊姊吧?」那個女孩子卻問她說。

  「妳怎麼知道我的名字?」

  「畫室裡有幾幅油畫畫的是妳,郭老師經常跟畫商提起妳的名字。」

  「那幾幅油畫是我在妳這個年紀的時候畫的,現在我瘦得不成人形了,妳看,現在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難看?」

  「不會啦!看到妳真人比畫中人更美,我很喜歡妳。」

  「郭老師沒畫過妳嗎?」

  「畫過了,但他不滿意,叫我多多跟妳學習。」

  「有什麼好學習的?當模特兒就是擺擺姿勢,畫得好畫不好是畫家的事,郭老師要妳跟我學習什麼?」

  「我也不曉得,他就這樣說。」

  「不要聽他胡扯。」

  這時郭欽亮又走進廚房,剛好聽到倩蓮在說他,就開口問倩蓮:「妳在說我胡扯什麼?」

  「我跟貞蓉說,不要聽你胡扯些有的沒的,你叫她跟我學習,我有什麼好讓她學習的。」

  「我以為妳在說我的壞話。」

  「你是壞人才怕人家講你壞話。」

  「郭老師,倩蓮姊姊沒說你壞話。她說你很多好話。」

  「好啦!我肚子餓了,是不是可以吃飯了。」

  晚上倩蓮睡到她自己的房間,有很多事情想跟郭欽亮商談,但目前他又有新歡,不便叫他過來同睡。一個人躺在床上,輾轉難眠。到了半夜,郭欽亮摸黑進來,她便殷勤地奉迎他,使出百般的技藝,弄得他筋疲力竭,很快就沉沉入睡了。

  醒來的時候,郭欽亮已經不在身邊了,倩蓮下樓來,看到貞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。

  「早,」倩蓮說。

  貞蓉抬起頭來,看到她,便放下報紙,親切地說:「倩蓮姊姊,早上吃稀飯,我去溫一下就可以吃了。」然後立刻站了起來,去廚房替她弄早餐。

  倩蓮不曾被人家這樣侍候過,覺得很不好意思。

  「妳來畫室多久了?」

  「一年多。」

  「畫妳畫了幾幅畫?」

  「畫是畫了很多,卻賣不出去。」

  「這不能怪妳,現在景氣很壞,很多人都沒飯吃,哪有錢買畫。」

  「倩蓮姊姊,妳怎麼不去國小教書?」

  「我不感興趣。」

  「妳學歷那麼高,不想教書很可惜。」

  倩蓮卻反問貞蓉說:「妳有沒有打算唸中學?」

  「我老媽不讓我唸,我只唸到初二就休學了。」

  「很可惜,你應該把初中唸完。」

  「家裡可沒有錢啊!」

  「現在學費很便宜,我唸了兩年高中,學費全免,幾乎不必花錢。妳去里長那邊拿一張清寒證明,就可以去學校辦理免學費了。」

  「可是郭老師說,現在政府財政困難,教職員的薪水都發不下來,哪有可能讓學生免學費上學。」

  「我離開學校已經好幾年了,現在的情況我不清楚,不過妳不妨試試看。」

  貞蓉並不想再談唸書的事,告訴倩蓮說:「最近郭老師把那幅得獎的作品賣出去了,賣了很高的價錢,他說這筆錢大概可以生活好幾年不成問題。」

  那幅畫畫的是她的裸體,郭欽亮一再向倩蓮保證,這幅畫是他得獎作品,要留下來作為紀念,即使再高的價格,也不會拿去賣掉,可是言猶在耳,他卻把它賣掉了。現在她得擔心這幅裸體畫會在市場上賣來賣去,而把她的肉體當商品出售。

  吃過早餐後,她禮貌地陪貞蓉坐在客廳裡聊了一會兒,心想還是趁郭欽亮不在家的時候離開,否則他回來了,又要糾糾纏纏,脫不了身。

  本來她想上樓把衣服和書籍,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帶走,忽然覺得不妥,她什麼東西都不帶,就像逃命似地離開了畫室。

  走出籬笆的柴門,經過了菜園,轉向河邊,爬上了河堤,順著河的水流方向往下走,走到河裡那一塊大石頭的岸邊,便停下來;她又想涉水過去,可是河水漲了。如果她想坐到那塊快石頭上面,恐怕得游泳過去。

  她站在河提上,看著河面淹沒了對岸的整片沙灘,河水湍急,聲勢浩大,衝向臺北那個方向。

  她想到房租仍然毫無著落,回到葉厝,一定又碰到阿仁嫂,不知如何是好?她真的已經走投無路了。

  看著河水翻滾,她想,只要縱身一跳,隨著河流漂向大海,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煩惱。

  可是她能這樣就結束生命嗎?她肚子裡的小生命是無辜的,她不能替孩子決定生死。她想到芳蘭姊就可以忍辱茍活下去,她怎麼可以這樣脆弱呢?

  於是她從河堤跳了下來,走進菅芒的草叢中,沿著她慣常走的小徑,慢慢地走回葉厝。

  阿仁嫂正準備到田裡工作,肩上扛著鋤頭,看到倩蓮出現,又把鋤頭放了下來,等著她。

  這時倩蓮確實害怕,不過事到臨頭,只好硬著頭皮走過去。

  「倩蓮,」阿仁嫂叫住她,她嚇得身體幾乎要凍住了。「小少爺來過,才剛離開,妳在路上沒有遇到他嗎?」

  「他要找我嗎?」倩蓮心頭怦怦地跳,情緒很激動,幾乎就要暈倒。

  「當然他是要找妳!」阿仁嫂說得很肯定。

  「他會不會去畫室找我吧?」

  「妳去畫室啊!」阿仁嫂似乎很驚訝,是在責備她。

  倩蓮怕阿仁嫂要她的房租,一直找機會,想要掉頭走開,但不敢太明顯讓對方察覺到她的這種企圖,只好硬撐著頭皮繼續說話,實在沒說,最後她說:「沒關係,等一會兒小少爺會再折回來,我在房間裡等他好了,」說著掉頭要走。

  「倩蓮,稍等一下,」阿仁嫂又叫住了她。

  倩蓮非常緊張,心想完了,這下子,不曉得要用什麼理由對阿仁嫂說多緩幾天才付她房租,不過她先乖乖地站住,不能逃了。

  阿仁嫂從衣兜裡掏出一個信封對倩蓮說:「這是小少爺托我交給妳的錢,妳收下吧!」

  「我想這是付給妳的房租吧!」

  「房租可沒有那麼多錢,妳拿出來數數看。」

  倩蓮連看都不看一眼就這樣說:「不必啦!阿仁嫂,房租由他付了就好了,妳收下吧!這幾天我還在擔心沒有錢付房租呢!」

  「倩蓮啊!自己人怎麼講這種話,從前妳跟芳蘭姊住在一起的時候,我們可沒收妳半毛錢呢!」

  「是啊!我很感激你們。」

  阿仁嫂又把那個信封放進衣兜裡,重新束緊衣帶,扛起鋤頭說:「倩蓮,謝謝妳了,我真貪財,」然後高高興興地走出了竹圍。

 

3

  倩蓮回到房間,換下衣服,開始整理裡面的東西,準備迎接永清回來。她確定不會被他遺棄,心情篤定多了,想到這幾天的焦慮,幸好托了肚子裡孩子的福,不然她一時想不開,衝動地跳進河裡,現在屍體不曉得要漂到哪裡去了?她相信永清去畫室找不到她會再轉回來葉厝,但她等到過午,卻不見他來。禮拜天就這樣過去了;通常他禮拜一不會來,她就自己想辦法渡過。到了禮拜二傍晚他果然來了,見面的時候,她高興得哭了出來。兩人緊緊地抱著,彼此用盡熱情燃燒了愛意,到了半夜,永清肚子咕嚕咕嚕地響著,倩蓮只好起來,到隔壁房間,弄了一碗剩飯,挾了幾條醬瓜,暫時給他止饑,同時她也吃了幾口。

  「你真不行,餓了一下,肚子就叫了起來。」

  「我晚飯沒吃就跑過來。」

  「我也沒吃啊!」

  雖然這碗冷飯和醬菜,吃得他有點難以下嚥,但他總算把肚子填飽了。倘若他還要吃,她就得到隔壁房間煮東西,她並非嫌煩,而是怕她這樣做會吵到正在熟睡的雙親,她的顧慮是出於一種孝心,也是做人應有的一種對別人的關心,他能諒解。

  不過他們吃飽了之後卻睡不著,兩人就靠在床頭板坐著,開始聊了起來。

  她向他訴說相思之苦,以及她擔心的事,他向她保證,他對她愛情至死不渝。他已經向她母親說過,想要正式向她提親,請她稍等幾天。

  「阿娟怎麼辦?」

  「我已經跟她說過了,她並不反對我把妳娶進門來,我跟她的關係還是不變,說不定我們三個人還可以同床共眠呢!」

  「你想得美,到時候,搞不好我會跟阿娟爭風吃醋,一旦醋桶翻了,滿屋子都是醋味,怕你受不了。」

  「這一點請妳放心,阿娟不是那種人,她會體諒我,只要妳不要去挑撥她,彼此忍讓一點,家和萬事興,和平相處應該是沒有問題的。」

  「我可沒有她那種雅量,不過我會學習,我慢慢調整自己,讓她也能接納我。」

  「妳有這個心就好了,阿娟很好相處,妳跟她在一起,會喜歡她的。」

  嫁進劉家的門,當然是倩蓮夢寐以求的大事,尤其永清要慎重其事地以明媒正娶的方式來迎娶她,令她有說不出的興奮和期待。

  為了表明她對他的一片愛心,覺得有必要向他坦承她所做過的一切不貞的事,講清楚,說明白,免得結婚之後,一件一件糗事冒出來,讓他受不了。

  「我告訴你,在我跟你在一起之前,已經不是黃花閨女了,我得向你坦誠……」

  「妳說這些幹什麼?」他立刻打斷她的話,不讓她說下去。

  「也許你現在不在乎,但我必須先告訴你,怕以後你有話說,那就不好了。」

  「我們不要說這些好嗎?倩蓮,我實在搞不清楚哪一個女孩子有多清白!有些女孩子在未嫁之前,裝著一副純潔的模樣,嫁人之後,變得非常淫蕩,我不想批評任何人,我的意思是說,人就是人,何必裝模作樣。」

  「你在說誰啊?」

  「不是說妳就是了,」他用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說,「倩蓮,我就喜歡妳這個樣子,像妳長得這麼漂亮,難免挑起男人的歹念。我知道妳要跟我說什麼,妳是不是要對我說,妳跟郭欽亮早就有曖眛關係,但我也告訴妳,我也沒清白到哪裡去。我在跟阿娟送做堆之前,嫖過妓,之後,又有人造謠說我跟阿桃有染,害得我北莊待不下去,跑去臺南避風頭。我在臺南的時候又跟一個叫做阿卿的女人同居過。戰爭結束後,我被暴民騷擾,逃回北莊。後來我叫人去接她,她已經不住在那裡了。現在我只能勸妳,不要太管別人說什麼,北莊人愛說人家的不是,他們愛說,就讓他們去說好了,自己要把持得住。」

  「不過有一件事情我還是跟你說,這幾天我看不到你的時候,很慌,擔心被你拋棄!」

  「倩蓮,我不會做這種事的。」

  「我欠阿仁嫂房租,她催得很緊,差一點把我逼瘋了。」

  「當時妳怎麼不去找我?」

  「我去銀行找不到你;去你家又不敢進去,你叫我去哪裡找你?」

  「對不起,那幾天我剛好生病,昏迷不醒,但我並沒有忘記妳,其實我沒見到妳,心裡也很急,就是沒有人能幫我通知妳。」

  「我知道,所以我才會耐心地等你,不過我在等你的時候,心裡老是想東想西,連自己都把持不住,想要找一個人來解決我肚子裡孩子的問題。」

  「所以我才說要把妳娶進門。」

  倩蓮告訴永清,那個裝錢的信封,她拆都沒拆開,整包錢就給阿仁嫂了。

  永清嚇了一跳說:「妳知道那個信封裡裝了多少錢嗎?至少夠妳付她兩年的房租。」

  「啊!我怎麼那麼呆!」

  「妳半毛錢都沒留下來,以後生活費怎麼辦?」

  「窮一點,吃我老爸的。」

  隔壁房間開始有聲音,倩蓮的母親起來煮飯,而她父親差不多也要起床了,他們要去田莊採購蔬菜,然後去臺北中央市場賣菜。

  倩蓮叫永清把燈熄掉,一起躺下來睡一會兒,等她父母走了,再起來煮東西吃。

  永清下床去把燈熄掉,然後摸黑上床。兩人抱著睡到日頭曬屁股還未醒來。 



寒波澹澹起 白鳥悠悠下-----從前的事總是荒唐無稽,我怎麼說,你都不會相信---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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